建設美麗鄉村,須正視鄉村的五大困局:
一是生態困局。農村生態環境已遭到了空前的破壞,樹木被大規模地砍伐,一路走過,許多山頭都是光禿禿的。不少河水斷流了,水嚴重污染了,霧霾如黑云壓城城欲摧。人們正面臨著空氣有毒、水有毒、農產品有毒、食品有毒等的毒環境。今日的鄉村不能承受污染之重,人們的生命不能承受有毒之重。
二是人口困局。一方面,現行的城鎮化模式將農村的青壯年勞動力吸入城鎮,農村成為留守兒童、留守婦女和留守老人“三留守”之地,不少鄉村成了空心村。另一方面,長期強制實行的計劃生育政策,從根本上改變了農村的人口結構,加速了人口老齡化,催生了一系列人口老齡化問題,鄉村成了老人村。鄉村沒有年輕人的活力,就沒有鄉村發展的活力。如果鄉村沒有生生不息的生命的自然延續,就沒有鄉村文明的延續。
三是安居困局。權力與資本合謀攫取鄉村價值,使老百姓陷入居不得安的危險境地。各地風起云涌的強征強拆,使老百姓的住宅毀于一旦。仇和式的強拆執政方式,對百姓的住宅權利構成了現實的威脅。一些地方的圈城收費、圈村經營、拆村并居、強迫農民上樓等種種地方政績運動,將百姓的居住幸福打入冰水之中。
四是治理困局。鄉村的老人化、空心化,使鄉村陷入空前的治理迷惘;城鄉二元結構,自治與他治矛盾,使鄉村呈現治理失衡;不受約束的權力任性與資本橫行,使鄉村社會正義缺失,小官巨腐,折射出鄉村治理失靈;有利于農民的好政策得不到有效貫徹落實,不利于農民的土政策又得不到有效制止,造成了鄉村的治理困境。
五是文化困局。文化是人類文明之魂。幾千年的鄉村文化遭到了兩次致命的摧殘:一方面是全能主義的革命性摧殘,另一方面是原始資本主義或權貴資本主義的發展性摧殘。對鄉村傳統文化的激進主義摧殘,使傳統鄉村文化中斷和缺失,從而導致道德的淪喪和正義的喪失。
造成鄉村困局的主要原因是現代化對傳統農業文明的沖擊與挑戰。第一,全球性的工業文明的沖擊。中國長期以農立國,1840年以后,當中國農業文明遭遇西方的工業文明后,鄉村的破壞就開始了。20世紀二、三十年代,梁漱溟等人就發起了鄉村建設運動。梁漱溟認為,中國近百年史,也可以說是一部鄉村破壞史。一方面帝國主義侵略在破壞鄉村;另一方面,中國人自己的所作所為,也無非是在破壞鄉村。因而他說鄉村建設運動就是鄉村自救運動。工業文明在取得巨大物質成就的同時,也嚴重滋生了破壞鄉村的“工業文明病”。第二,鄉村困局是中國發展模式的產物。60多年來,中國追求現代化的發展模式,可分為兩個階段:改革以前,在革命熱情驅使下“打破舊世界”的大躍進式的破壞;改革以來,在經濟發展驅動下“實現現代化”的建設性的破壞。
重建美麗鄉村,需多管齊下:
一是全面反思工業文明。工業文明在創造巨大財富的同時,對地球母親的掠奪空前驚人。工業化、城鎮化、市場化的推進,使得以農業文明為主要載體的鄉村被摧殘得七零八落。與農業文明相比,工業文明放縱了人類的無窮欲望,不僅鄉村不能承受掠奪之重,整個地球也不能承受掠奪之重。反思工業文明,超越工業文明,就需要我們全面建設生態文明。生態文明不只是一種環境保護思想,更是一種可持續的文明形態。我們要以生態文明為統領,轉變思維方式,轉變經濟社會發展方式,轉變城鎮化發展方式。
二是全面推進雙重改革。新一輪改革既要改革計劃經濟體制的舊弊端,又要解決市場化改革以來的新問題,從而建設一個既繼承與弘揚中華傳統文化,又體現時代發展特征的現代民主法治國家。全面推進雙重改革,關鍵是馴服權力與資本。權力與資本是人類社會最強大的兩種力量,這兩種力量都是“雙刃劍”。人們對待權力與資本有三種基本的態度。在如何對待權力上,第一種是消滅權力的無政府主義;第二種是迷信權力的國家主義;第三種是馴服權力。既然公共權力既不能消滅,也不能迷信,那么唯一現實和理性的選擇,就是馴服權力,將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建設現代法治國家。在如何對待資本上,第一種是消滅資本,將資本消滅了,當然就不存在資本主義的種種弊端了;第二種是迷信資本,放縱資本的橫行,造成原始資本主義的泛濫成災;第三種是馴服資本。既然資本不能消滅,同時也不能崇拜和放縱,那么現實的理性選擇就是馴服資本,建設法治的市場經濟。
三是全面促進社會成長。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政府、市場、社會、生態的四維結構之中,市場是無形之手,政府是有形之手,社會是拯救之手,生態是控制之手。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要起決定性作用,政府在公共管理和公共服務中要起權威性作用,生態在人類生存和發展中起控制性作用,社會在人類文明和進步中起拯救性作用。建設美麗鄉村,必須使社會全面成長和發展起來。因為政府在政績的驅動下容易濫用權力,資本在利益驅動下容易放縱任性,面對強勢的權力與資本,社會必須組織起來進行自我保護和修復。促進社會的全面成長與發展,我們既要復興中國傳統社會公益組織,又要積極發展現代社會的公益組織。
四是全面維護農民權利。不受制約的權力與不受制約的資本,對農民權利侵害很大。傳統工業化、城鎮化對鄉村的破壞,實質上也是對農民權利的侵害,對農民生存家園的侵害。但農民卻在任性的權力與放縱的資本面前無能為力,這是因為農民自我維護與發展的權利沒有得到尊重、保障和實現。我們需要認真對待傳統與現代、自治與他治、德治與法治。鄉村的重建與出路,在于農民的覺醒與主體性地位的確立,在于農民的組織化權利的保障與實現。沒有農民的組織化、主體性,就沒有農民的尊嚴,也就沒有鄉村的美麗。公民的基本權利得不到尊重和保障的社會,必然是一個病態和扭曲的社會。
五是全面復興中華文化。在追求現代化進程中,長期以來我們對自己優秀傳統文化的全面否定與破壞,是當今社會道德淪喪、社會治理失效的重要原因之一。中國傳統文化蘊涵了天人合一的自然觀、以和為貴的秩序觀、以德為本的道德觀、以孝為先的家庭觀、以道立身的人生觀。這些優秀傳統文化,對于我們反思現代性、糾偏現代化、重建新鄉村具有不可忽視的正能量。
(作者系北京市農村經濟研究中心研究員、法學博士、中國國際城市化發展戰略研究委員會專家委員)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城市化》2015年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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