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是輟學的高峰期,初一還比較新鮮,初三再忍幾個月就能拿到畢業證,只有初二,難度加大,誘惑也加大。”上海財經大學副教授曹東勃近日在媒體發文,分析農村地區的“厭學癥”。他說,開學之后,貧困縣分管教育的公務員們就進入了繁忙期,他們面對的問題是怎樣做好控輟保學。
控輟保學,切實降低農村地區輟學率,這是我國發展農村義務教育必須啃下的硬骨頭。問題在于,究竟該怎么啃?很多人的建議,都是振興鄉村教育,精準關注留守兒童。可是,再進一步分析,鄉村教育該如何振興,什么是“精準”,答案卻并不一致。如果振興鄉村教育,并沒有對準鄉村教育的“痛點”,那么,振興的結果可能出現費力不討好的結局。
振興鄉村教育,首先需要回答兩大問題:其一,什么是城鄉義務教育一體化?其二,鄉村教育的價值,對鄉村和對鄉村孩子的意義是什么?這兩個問題不解決,我國發展鄉村教育,就可能越來越迷茫。
先來看第一個問題,城鄉義務教育一體化發展,是我國發展鄉村教育的基本戰略。但是,各基層政府部門對戰略的理解是不同的。國家政策的目標是提高鄉村學校辦學標準,辦好每一所鄉村學校、教學點,但一些地方政府的理解是,把孩子逐漸集中到城鎮學校讀書。之所以有這樣的“理解”,是因為辦好鄉村學校、教學點,不僅需要更大的財政投入,而且管理更難,而把鄉村孩子集中到城鎮學校學習,卻“省力省事”,還可通過教育移民發展城鎮地區的房地產。大家所見的是,雖然按國家規定,我國鄉村地區保留了村小或教學點,可是,大多村小卻采取低水平維持的方式開展日常教學活動。一些地方這么做,有時候是有意而為之,實際上就是為了等鄉村孩子都到城鎮學校上學后將其撤并。
基層地方政府有這種理解,一點不奇怪。因為我國義務教育經費,主要由縣級財政保障——縣級財政負責教師的工資待遇。辦小規模村小、教學點,需要投入大量師資,而師資背后就是經費。可以說,如果不改革這一經費保障機制,農村學校還會進一步萎縮。這也是我國基層地方政府,在發展鄉村教育時,喜歡進行硬件建設的原因,建校舍、配硬件,一方面有展示度,另一方面,不像師資建設那樣每年都要投入。這種建設的結果是,鄉村學校的硬件有可能越來越好,可教師和學生只會流失得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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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問題則更復雜,“讀書改變命運”的教育觀,在我國有較廣的傳播度,這一教育觀在鄉村地區進一步具體化為“要努力讀書離開農村”,隨著高等教育普及化,則進一步變為“要考上名校才能改變命運”。我們一度認為,高考給了農村孩子命運上升的通道,有高考這一路徑存在,農村學生不會厭學,不會有讀書無用論。這種觀點自有它的道理,但也并非全然沒有問題。它無視了一個基本事實,那就是不管農村孩子多么努力,也不管高考多么公平,能考進好大學的學生畢竟只是少數,那些不能考進好大學的學生該怎么辦呢?
站在這個角度,“讀書改變命運”恰如一把雙刃劍,在鄉村地區恰恰刺激厭學癥和新的讀書無用論。一些成績不好的學生在小學階段就被邊緣,認為今后不會有出息。這些學生進入初中后,很快就會輟學,因為按照成績,他們考不進普通高中,只能讀中職,而讀完中職,也不過是進工廠打工,如此,還不如早一點輟學打工。初二輟學高峰就是這樣形成的。今天,我國鄉村學校采取的是完全和城市學校一樣的教學方式,對于農村孩子來說,讀書面臨一個十分現實的問題,如果考不上大學,這些學來的知識有什么用?
概而言之,我國給鄉村孩子的教育,是“背井離鄉”的教育,是讓孩子離開家鄉才能“成才”的教育,這樣的教育,與農村發展無關,甚至可能是當地教育越發達,空心化越嚴重,因為人才都被教育輸送出去了,而且他們被親朋教育不要回到家鄉。這一鄉村教育價值觀還和第一個問題緊密聯系在一起,即讓孩子離開鄉村。
因此,我們必須認真回答這兩個問題。要辦好每一所鄉村學校,就需要鄉村教育扎根鄉村,服務鄉村發展建設,而這需要全面轉變教育價值觀念,鄉村教育的目的不是升學、改變命運,而是改變生活。教育的價值只有定位為改變生活,才能讓讀書成為一種生活方式,也才能醫治鄉村學生的“厭學癥”。
作者系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農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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