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正在全面推進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如果其他國家也實施這樣的振興戰略，我希望他們向中國學習。當然，并非只有中國認識到城市人口集聚的現代化進程已經走得太遠，許多國家也有類似的規劃。但據我所知，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地方采取如此有力的舉措來實施鄉村振興。因此，我們更加有理由來慶祝中國已取得的碩果，同時也邀請其他國家加入進來。
由于美國沒有把鄉村振興提到政治高度，我不能就美國的鄉村振興作報告，僅能代表一小部分人提希望。在美國，一些可稱作“鄉村”的小城鎮開展了鄉村轉型運動，只是其鄉村特色并不突出。有機耕作運動鼓勵農民留在農村，反對農業產業化，此舉也吸引了一些城市青年。但關于鄉村振興的信息，在這些圈子里我鮮有耳聞。
當今世界，現代化正在侵蝕界限，所以一段時間以來，人們一直在談論本地化。有些人一直反對那些將企業從政府對其生產和銷售地點的控制中解放出來的“貿易協定”。在“二戰”后的幾十年里，正是待遇優厚的工業崗位助力美國經濟健康發展。
工人，尤其是工會，越來越意識到經濟全球化已經結束了勞動史上的區域限制時代。對經濟全球化的反對之聲越來越大，乃至于特朗普成功地發起了反對“貿易協定”的運動。我的個人目標之一就是發展一種可持續的經濟模式來替代經濟全球化。但事實上，這些討論也僅限于呼吁把工作崗位帶回美國本土。一些人曾經寄希望于生態村，但也只不過是希望罷了。
現在這種情況已發生了改變。人們不僅關注工人失業，而且關注食品安全。最近發生的一些大事讓數百萬人意識到如果交通癱瘓，他們將無法獲取所需的食物。人們發起了一項反對主導趨勢的活動，這項活動組織有序，廣受歡迎。人們通過宣揚重視當地發展來抵制那種越大越好、全球市場應該取代所有當地市場的想法。
這項活動充分發揮了勞動者的力量，一起應對共同的敵人，但其重點不是重工業，而是成功地聯合了有機農業的農民們。盡管這項活動主要致力于因地制宜生產食品，但多數當地產品是沿著有機產品的方向發展的，因為這項活動的大部分參與者還是更傾向于有機生產。
這項活動并沒有用“鄉村振興”的措辭。活動領導者大多是城市居民，他們對城市農業有極大的興趣。不過他們很清楚未來依然需要來自附近鄉村的糧食。他們也希望農業能夠創收。因此，盡管地方經濟活動和鄉村振興大相徑庭，但二者確實存在一些共同點。
我深信他們能夠共同描繪一幅真正充滿希望的圖景，而二者缺一不可。我認為，西方的這項活動是振興鄉村社區最有希望的全球合作伙伴。
這項活動絕不僅限于美國，印度和其他地方也開展了這項活動。印度的環境哲學家范達娜?席娃是它的全球領導者。不過我對其成就和前景的了解很大程度上僅限于美國，因此主要談談美國的情況。
一般而言，在西方資本主義國家，政府的控制權主要掌握在企業和巨富手中，我們不能指望他們挑戰全球市場。全球市場通過讓政府簽署貿易協定而削弱其實力，這些協定使建立本國市場的努力化為泡影。人們越來越意識到這個問題，而特朗普阻止簽訂更多的協議。有些人曾寄希望于特朗普能真正造福于美國市場，從而服務于美國人民，這下他們要徹底失望了。很顯然，無論初衷是什么，他看上去是在為華爾街和億萬富翁們服務，也是這些人控制著美國兩黨。
80％的美國人希望政府提供全民醫療保障。大多數國家都有全國性的醫保。但無論美國本身還是兩黨均不會支持全民醫保。如果真有人認為我們的領導人致力于民主，就該看看民主領導人是如何反對和削弱其最受歡迎的候選人的。
當然，為了保護那些從全球市場獲利的人，我們必須利用仍然存在的民主來反對這種對民主的踐踏。但是通過政府渠道只能得到象征性的讓步，其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們放棄自上而下的改革，唯一的希望是自下而上的改變。我們可以通過建立本地市場并說服群眾認識到從自上而下到自下而上的轉變是值得努力的，來反對全球市場對西方世界的控制。
如果全球經濟運轉良好，如果人民生活沒有被新冠肺炎疫情徹底改變，那么本地化將只是一場邊緣運動。即使現在，可能依然如此。但是，全球市場和其背后運籌帷幄的美國本身都有可能陷入危機。屆時，美國政府恐怕無力阻止深刻的思想變革。
換句話說，上層結構突然倒塌，人們會在此基礎上尋求建造新的結構，地方主義有可能會抬頭。由于現代世界最終走向市場全球化和生態自殺的急劇競賽，一個后現代世界可能應運而生，這種自取滅亡式的政策將不復存在。
再來想一想氣候變化。氣候變化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化石燃料的使用。市場本地化不會結束這種局面。但是糧食生產的本地化會大大減少農作物生產中化石燃料的使用，甚至會更多地減少食品加工和分配中化石燃料的使用。其他領域也能產生類似的效果。為了本地市場的利益，這些領域也需要重新考慮。
令人失望的是，這項活動沒有更進一步去考慮問題。假設在美國有成千上萬個地方經濟體，許多事情不能由當地社區決定，而資源稀缺，必須加以分配，有些產品無法在當地生產，當地又無法處理與其他國家的關系，那該怎么辦？如果地方主義者對上面所提到的問題都沒有答案，許多人會認為他們的目標是不切實際的。
過程思想家強烈而迫切地支持地方經濟的工作。這種晚期現代性的根本性逆轉迫在眉睫。我們能否度過面前的生態危機取決于此。但我們希望當地社區團體成員的進程理念也將成為對話的一部分。
你們會發現，我們在美國的使命和你們在中國的使命是不同的。在中國，領導人為人民服務而不是為銀行和企業服務。你們沒有理由放棄自上而下的轉變。你們的政府及時扭轉了農村的衰落。你們應當為之慶祝！愿你們立足當下，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中國鄉村振興本質上講是有益的，它留存了一抹不同于都市生活的別樣色彩。城市生活確實有其價值，但是城市化在物質、心理、文化、生態方面付出的代價超過了人們普遍的認知。通過把自然喚回城市，可以降低這種損失，更能提供一種切實可行的選擇，拉近生活和自然的距離。
鄉村生活的不利因素正在顯著減少。從前對村民來說遙不可及的信息和娛樂現在通過電子設備幾乎都可以實現。特殊利益群體也不再受限于地域。我們發現美國有很多工作不需要雇員親自到場也可以完成，而且一些工業活動可以在偏遠的地方開展。
但在我看來更重要的是鄉村可以成為真正的共同體，在這里每個人都能感受到對彼此的關懷，大城市中許多人的孤獨感可以大大地得到緩解。與認同和支持自己的人一起生活，人們能夠成為更好的公民，更好地為當地、為整個國家做出貢獻。
最后，在更多人的努力下，鄉村最終可以回歸傳統農耕方式。中國的很多土壤都被污染了。鄉村團結在一起，可以幫助農民扭轉這一進程。鄉村能夠變為生態村。如果能夠轉變越來越以肉類為中心的飲食方式，支持從事勞動密集型有機農業的農民，中國必將取得長足的發展，而這需要自上而下的領導和自下而上的努力。
我確信致力于美國本地化和致力于中國鄉村健康發展的人們有很多共同點。我相信他們可以從彼此身上學到很多東西。盡管疫情肆虐，美國媒體對中國有抨擊的言論，我們仍可以共同努力，為生態文明打下堅實基礎。我們的成功或許能夠改變美國從追求主導地位到愿意精誠合作，攜手呵護我們共同的家園。
（作者系中美后現代發展研究院創院院長。本文為作者在首屆世界鄉村復興大會上的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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