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目前宏觀經濟形勢的判斷
通過對1978年以來的經濟數據分析,我們可以觀察到一個現象,自改革開放以來,幾乎每次“三中全會”都遭遇經濟危機:鄧小平在七十年代遭遇到由累計外債轉化為財政赤字引發的危機,造成大量企業關停,千萬人口待業;江澤民朱镕基遭遇金融風暴、生產過剩和通貨緊縮三大危機;而胡溫也在世紀之初遭遇了全球金融海嘯引發的系統性危機,似乎我們經濟的周期和政治的周期在一定程度上是能夠吻合的。那么為什么危機會出現周期性呢?因為目前為止,我們應對危機的方式都是通過發行國債來拉動經濟,但通過增發國債的方式刺激經濟會導致通貨膨脹,而一旦出現了通貨膨脹,那么通過增發國債形成的經濟增長內在動力就會被耗盡,從而又跌入下一輪的衰退。
這種解決危機的方式,脫胎于世界各國在應對上世紀29-33大危機時的策略。如美國解決29-33大危機的“羅斯福新政”,就是通過增發國債將過剩的生產力轉向內陸的經濟建設;德國解決29-33大危機的方式,也是通過道路建設等內陸基礎設施建設,消化過剩的生產能力。
我們解決危機的思路也是這樣。朱镕基時期用五萬億投資進行了西部大開發和東北老工業振興計劃,溫家寶時期用十五萬億投資刺激內需,抵御全球性的金融海嘯。都是基于上述的通過增發國債的方式進行巨額的國家級投資,紓解過剩產能,減輕經濟危機的壓力。
然而這一策略的后果是什么呢?
無論是五萬億還是十五萬億,都不可能投給中小企業,因為這樣的投資成本太高。這種國家戰略層面的投資,有90%都投給了國有大中型企業。國有大中型企業獲得了這筆巨額投資,就會擠壓中小企業的市場空間,這就是我們常說的“國退民進”,同時也加劇了不良資產和債務風險發生的危機。目前我們就面臨著之前這兩次輸入性危機導致的困境。
“去工業化”趨勢的加劇
縱觀中國和世界經濟,從2009年以來都出現了“去工業化”趨勢,也就是說工業出現了下行趨勢。一個突出的表現就是,那些用工業化的模式改造農業的企業,目前的處境都不太好。國際上應對“去工業化”問題的策略是“代價轉移”,就是向國外轉移國內的經濟矛盾。比如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西方主流進入金融時代的國家,從生產過剩轉變為生產短缺和金融過剩,唯有通過強權壓制和誘發意識形態革命的方式,向阿富汗、伊拉克、利比亞等國轉移矛盾,維持自己的舊秩序。
那么我們面臨的是什么樣的問題呢?同樣是金融資本、產業資本和商業資本這全球三大資本的過剩問題。
金融資本過剩,表現為金融資本通過原材料和農產品期貨投資加劇價格波動的方式,向農業生產者與消費者轉嫁危機。產業資本過剩,表現為大量采用通過拉長產業鏈的方式吸收過剩產能,導致全球食物產量和食物熱量的供給過剩,而生產者收益在食物支出中所占比例逐漸減少,也就是說,農民越來越難賺錢了。而商業資本過剩,表現為多重流通環節攤薄了利潤,進一步激化了流通環節的惡性競爭。
這三大過剩共同導致了農民收入低、食品質量不安全、信用缺失、監管失效、食品浪費與貧困人群饑餓并存等一系列嚴峻問題。
中國農業困境的成因分析
從上面的分析中,我們已經可以看到中國農業的困境到底是因何而成了。
首先,農業并沒有對自己所需生產要素的定價權,在統一市場中,農業所需的土地、勞動力、資本、生產資料和工具的價格,都是由外部市場決定的,而本已利潤被攤至極薄的傳統農業,怎能支付的起這些被過剩的資本推高的價格?后果必然是土地、人口和資本的大量外流,農業的競爭力愈加喪失殆盡,人口老齡化加劇了行業凋敝,這一點是東亞各國農業現在面臨的普遍困境。
其次,采用資本集中的方式發展農業,也就是借助產業資本大規模的、“二產化”的專業生產,固然大大提高了產量,然而單一品類的生產規模越大,市場風險也就越大,表現為一方面是“倒奶”、“菜爛在地里”,一方面是大規模的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依然不能盈利,更何況是中小企業。
再次,以追求資本收益為唯一目標的農業生產模式,會漠視其所造成的水土資源污染和環境污染,更是會漠視食品質量安全問題,農藥化肥、飼料獸藥的無節制適用,導致食品安全陷入危機,社會對食品質量的信任跌入低谷。
最后,農業“走出去”也不是救世良方,如果不是在充分了解研究農業資本投入地的政治、社會和文化特征的前提下走出去,必然會面臨重重受阻、投資失敗的結局。
如何解脫困境
綜上所述,要扭轉宏觀經濟形勢、三大資本過剩和錯誤的農業生產模式造成的農業困境,我們必須要轉變觀念,以生態化為理念,構建綜合了社會、經濟、文化等多重功能的可持續性目標,發展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的“兩型農業”,將傳統農業技術、自然農業技術和永續農業技術相結合,進入低資本、低能耗、低“技術”、低成本、方法簡單,注重解決實際問題的“社會化生態農業”和“城鄉合作農業”的新階段。
備注:本文為2015-04-11溫鐵軍在“首屆新農人營銷創新實戰論壇”上的發言,根據錄音整理,未經本人審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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