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驢得水》有感
周六上午，在朋友吐血推薦下看了《驢得水》，很有感觸：鄉村教育，無需拯救；鄉村教育的拯救者，可能他們首先需要做的是拯救自己。
一
我當然不是說鄉村教育——不論是電影里純屬虛構的，還是現實中客觀存在的——非常美好、非常完善，只是在鄉村經濟沒有得到根本性改善之前，鄉村教育改善將永遠是一個美麗的幻覺，拯救鄉村教育更將是一個夢，只不過很有可能始于美夢、終于噩夢。
如果放下那些感動，道理其實很簡單。教育，依賴于經濟，受制于政治。從根本上決定教育質量和教育態勢的，是經濟和政治，而不是教師群體。可是出于眾所周知但又不及提及的原因，這些年，包括不少教師在內的許多人以為，教育的關鍵在教師。
于是，一輪輪的教師培訓緊鑼密鼓地開展起來，從理念到技術，從滿堂灌到參與式。不能說一點效果沒有，可應試教學的濤聲依舊甚至變本加厲——比如，從中學開始的月考、周考已經蔓延到了小學——這也是誰也無法否定的事實。
還有不少教育熱心人士，有錢出錢——辦學，有力出力——支教（我對他們表示欽佩，事實上，我個人也有此愿望，暫且不提）。一些人以陶行知、梁漱溟為榜樣，深入鄉村開展新時期的鄉村教育實驗。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不得不再次引用這句話。但凡納入教育行政部門考核的學校，特別是那些鄉村學校，即使在特殊政策支持下獲得了一流的硬件設施，日常教學行為還是無法擺脫以應試為目標。這決非教師素質不行所導致的，背后更有著制度性安排。就像當年的中國農民，在政策沒有允許之前，勤勞不能致富，卻很有可能被按上“投機倒把”的罪名送入大牢。
《驢得水》中有一句臺詞，是電影中三民小學孫校長的女兒孫佳說的：“過去如果就這樣過去了，以后將會更糟！”我們總是批評鄰國不尊重歷史，我們自己認真對待過剛剛過去的這幾十年的歷史嗎？在“歷史宜粗不宜細”的框架下，為了提供“正能量”，許多人甚至連昨天發生過的事情都不愿意回想，“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如果大家都還能記得經濟制度如何影響著中國經濟發展，那么我們考慮中國教育問題的時候，就不會把教師素質當作首要問題了。
二
在鄉村經濟沒有得到發展之前，在升學考核事實上就是教育管理的代名詞的情況下，鄉村教育不可能有真正的改善。
有的經濟不發達地區，一個縣全部的高中教師數量還比上經濟發達縣（區）一所規模稍大一點的普高或職校的教師數量。如此有限的高中資源，決定了當地半數以上的初中畢業生沒法升學。初中畢業就打工，與初一或初二去打工，能有多少區別？更何況，中國農村有不少地方基本還是小農經濟狀態。家里有田，心里不慌，不論是家長還是孩子，都不重視上學。無非一碗飯，靠天吃飯，也比在學校受拘束強，更何況成績差還要受老師的氣。
蛋糕就這么一點，不論是支教、捐助還是培訓當地教師，都沒有能力讓蛋糕變大，無非是幫助了一小部分學生搶了一點蛋糕而已。而他們搶到的，又是同一個地區另一些學生失去的。如此拯救鄉村教育，不過加劇了鄉村學生之間的競爭而已。
所以說，一心想拯救鄉村教育的人，最終的結果可能就是好心辦壞事。而這份好心，到底是真的為了孩子，還是為了滿足自己內心這樣那樣的欲望，也是可以存疑的。
三
真正關心鄉村教育、關系鄉村的孩子，應該先從幫助改善鄉村生活開始，從促進鄉村經濟繁榮開始。現在許多人津津樂道當年伯格里在石門坎如何發展教育，卻忽視了伯格里對石門坎當地生活和經濟的改善——伯格里在建學校的同時，還建了教堂、醫院、足球場、游泳池。
看不到這一點，卻一心要拯救鄉村教育，建議看看《驢得水》。
孫校長、張一曼、周鐵男、裴魁山，他們懷揣教育夢想，離開大城市跑到農村辦了一所學校。慘淡經營，一個學期下來只剩下了六個學生。這說明什么？他們需要鄉村，而鄉村其實并不需要他們——除非他們有錢，聽說上學可得獎學金，報名的學生立即暴增。
他們的理想最終破滅了，雖然幾個人一次次地“聚氣”——把手按在一起高喊“團結、樂觀、奮斗”。這個結局其實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拯救鄉村教育，領的還是政府的薪水，還為政府的關注而興奮不已，還編出一個“呂得水”吃空餉。這種拯救，簡直是與虎謀皮，但孫校長卻以為，“我們離夢想的實現就差這么一點兒了”，天真得可以啊。
鄉村教育的慘淡，有歷史的原因，根本上說是政府不作為、亂作為所致，連這一點都不明白，還想拯救鄉村教育，不失敗才怪。更何況，影片中的這幾位其實也是凡夫俗子，曾經都有“污點”。他們選擇到鄉村，很大程度上是在城里待不下去了。而他們在鄉村的純潔，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鄉村的貧窮，使他們無利可圖。一旦利益降臨，“呂得水”每月拿到三萬法幣的特殊補助，四個人的矛盾沖突就明顯增加，每個人內心的“惡”暴露無遺。
最終，學校還是保留了下來，但于他們四人——哦，三人而言，張一曼自殺了——教育再沒有太多理想色彩，無非是一種謀生之計，還背著教育部的處分。
或許，那些一心想拯救鄉村教育的熱心人士，他們首先需要拯救的正是自己。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頭條號 東哥理個嗆 2017-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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