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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同山等:農業強國的測度指標、國際比較與中國選擇

[ 作者:劉同山?陳斯懿?  文章來源:中國鄉村發現  點擊數: 更新時間:2023-10-24 錄入:王惠敏 ]

摘要:農業強國是個相對概念,考察一個國家是否為農業強國需要借助指標進行國際比較。本文借鑒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提出的工業競爭力績效評價思路,考慮到農業的特性以及國別數據的易得性和權威性,提出了由生產和出口能力、產業結構升級、對全球生產和貿易的影響、可持續發展能力四個維度的六個指標構成的農業競爭力績效(CAP)測度指標,然后使用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FAO)數據庫 2002—2020 年的數據,對全球 85 個主要農業國家的農業競爭力績效進行排名,并將 2020 年排名第 1—15 和第 16—30 的國家分別歸為農業強國、準農業強國,進而分析了農業強國和準農業強國的變動情況及其原因。中國憑借對全球生產和貿易的影響于 2019 年首次成為準農業強國,并在 2020 年將全球排名提升至第 23。不過,要進一步躋身農業強國,中國需要繼續提高農業勞動生產率、實現非農部門較高速度的經濟增長和農業生產的綠色轉型,彌補其在生產和出口能力、產業結構升級、可持續發展能力等方面與農業強國的差距。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提出,“加快建設農業強國”。近年來,國家高度重視農業強國建設。《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和國家《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 年)》都明確提出,要“加快實現由農業大國向農業強國轉變”。2018 年 9 月,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屆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八次集體學習時也特別強調,要“實現農業大國向農業強國跨越”。一些學者就中國建設農業強國問題展開了深入研究。例如,胡鞍鋼和鄢一龍(2017)指出,中國將從農業大國邁向世界農業強國,而農業強國需要農業更加現代化、更具現代性。魏后凱和崔凱(2022)分析了建設農業強國的中國道路,提出應當采取分類、分階段穩步推進戰略,并形成完善的支撐體系,走中國特色的農業強國道路。2023 年 1 月,《農民日報》頭版連續刊發 9 篇聚焦建設農業強國的評論員文章,從建設什么樣的農業強國、為什么建設農業強國、如何建設農業強國等方面對中國特色的農業強國建設進行了系統闡釋與分析。

強弱是相對的,學術上對“強國”的界定主要基于關鍵指標的評價和國際比較。一個國家是否為農業強國顯然也是相對的。有學者指出,農業強國應當是世界范圍的、具有普遍認同性、可進行比較的概念,它是指以國際比較為參照,能夠體現“農業強”的國家,雖然各國建設農業強國的路徑不盡相同,但農業供給保障能力強、農業競爭力強、農業科技創新能力強、農業可持續發展能力強是農業強國的基本特征。當然,由于農業最重要最基本的功能是提供食物,所以討論一個國家是否為農業強國,先決條件是該國可以解決本國居民的吃飯問題。

有學者選擇一些指標或標準,對全球農業強國進行了分析。魏后凱和崔凱(2022) 將人均名義GDP、勞均農業增加值、農業固定資本形成額占比、農業從業人員占比和城鎮化率作為判斷農業強國的5 個指標,發現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法國、德國、意大利、荷蘭、丹麥、以色列、日本等10 國為全球農業強國。不過,上述5個指標側重強調經濟發展水平(人均GDP、農業從業人員占比和城鎮率顯然都與一國的經濟水平高度相關),而沒能突出農業的特點,容易出現農業強國主要是已經實現工業化的發達國家的情況。其中更為遺憾的是,沒能對中國是否為農業強國、排名如何給出分析。 有學者認為,經濟發展水平高、農業勞動生產率高、糧食保障能力強、技術裝備基礎強、國際競爭力強和可持續發展能力強,是全球農業強國的共同特征。然而,尚未發現有學者從農業發展的特點出發,設定具有廣泛接受度的指標,對全球農業強國的情況進行比較分析,尤其是中國農業在國際上的地位、距離頂級農業強國有多大距離等方面的研究非常欠缺。

鑒于農業強國測度指標在理解中國農業在國際中的地位,以及判斷中國建設農業強國成效的重要性,為了進行國際比較,同時考察中國的農業強國建設情況,需要形成一個全球性的農業強國測度指標。本文借鑒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 CIP 的思路,參照一些學者分析的農業強國的基本特征,結合農業自身的特點,形成了全球農業競爭力綜合指數(CAP),然后利用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FAO)2002—2020 年的國別數據,考察了全球農業強國情況及其動態變化,以求為中國建設農業強國提供國際比較和經驗參考。

一、農業強國的測度指標

因單個指標難以全面反映經濟社會發展情況,采用綜合指數對世界各國的情況進行比較是常用做法。例如,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UNIDO)2013 年提出了工業競爭力績效(CIP)指數,用來比較世界各國的工業發展狀況。CIP考慮了生產與出口能力、技術升級與深化、對全球生產和貿易的影響三個維度,三個維度由 8 個指標組成。其中,生產與出口能力由勞均制造業增加值、勞均制造業出口兩個指標反映;技術升級與深化由中高級制造業占制造業增加值的比重、制造業增加值占 GDP 的比重、中高級制造業占制造業出口的比重、制造業出口占總出口的比重四個指標反映;對全球生產和貿易的影響則由一國制造業增加值占全球制造業增加值的比重、一國制造業出口值占全球制造業出口值的比重兩個指標反映。

考察各國的工業和農業在全球的綜合排名,認定工業強國和農業強國,既有相似性,也有明顯差別。相似性主要體現在兩方面:農業強國和工業強國都注重生產能力,以及在滿足自身需求后的產品出口能力;農業強國和工業強國都要對全球有重要影響。按照后一個方面的要求,如果一個國家的農業產值占全球農業產值的比例非常小,那么將會限制該國成為全球農業強國(除非該國在其他方面優勢非常突出)。這種相似性意味著可以借鑒 UNIDO 比較工業發展情況的 CIP 思路,生成一個農業競爭力績效指標來考察全球的農業強國及其變化。差別則主要體現在:經濟發展的總體趨勢是工業化,因此制造業增加值占 GDP 的比例對工業強國建設有正向作用,然而農業增加值占 GDP 的比例較高,意味著一個國家的工業化尚未完成,因而可能較落后。同時,工業和農業生產方式不同,農業較多地依賴土地等自然資源,導致農業更需要注重可持續發展的問題。例如,化肥、農藥過量使用,直接會影響農產品質量,影響農業可持續發展,過量使用化肥、農藥雖然會帶來農業產出的增加,但對土壤、生態環境、農產品質量安全都會有負面影響。因此,農業可持續發展應當是農業強國的一個重要維度。此外,由于世界各國工業的統計數據更易得,而農業數據相對較少,也導致工業強國和農業強國測度產生不同。CIP 的第二個維度,技術升級與深化,對于農業而言,是難以通過統計數據來反映的。

(一)指標體系構成

基于上述討論,可以借鑒 CIP 指數,構建一個世界各國的農業競爭力績效(CAP)綜合評價指數,用來分析農業強國及其變化。構建全球農業綜合指標,既要注重指標的簡潔性和全面性,又要考慮計算指標所需數據的易得性和權威性。

遵循上述原則,本文的 CAP 指數,包括生產與出口能力、產業結構升級、對全球生產和貿易的影響、可持續發展能力四個維度。生產和出口能力的指標由勞均農業增加值、勞均農業出口值兩個指標反映;對全球生產和貿易的影響的指標,由農業增加值占全球農業增加值的比重、農業出口值占全球農業出口值的比重兩個指標反映。上述兩個維度的指標完全參照了 CIP,只不過把制造業換為農業。產業結構升級用農業增加值占 GDP 的比重來表征。之所以如此,是考慮到:由農業產業向非農產業演進是人類經濟發展的一般規律,沒有國家能在只發展農業的情況下成為現代國家,那么農業增加值占 GDP 的比例,表明一個國家財富增加有多依賴農業,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國的產業結構升級尤其是農業和非農業的發展情況。農業增加值占 GDP 的比重越小越好。可持續發展能力用單位耕地面積的化肥使用量來反映。一般而言,當前農業發展中使用的化肥越少,以后使用化肥的空間越大,而過量使用化肥耕地,則面臨較大的面源污染和可持續發展壓力。因此,很多學者都支持,應當將可持續發展作為建設農業強國的一個關鍵指標(霍學喜,2022)。CAP的各維度及其具體指標如表 1 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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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數據和方法

1. 數據來源

上述 6 個具體指標使用的數據,都可以從 FAO 數據庫獲得。數據不僅易于獲取,還具有很好的連續性和權威性。其中,化肥使用量是氮、磷、鉀三種化肥的加總。FAO 數據庫包括全球 143 個國家的相關數據,涵蓋了所有主要經濟體和農業大國。考慮本文的研究對象農業強國應當是農業發展較好的國家,所以本文以農業GDP為標準,選擇以2002—2020年為研究期間,取期間每年農業GDP排名都在前 100 的國家,最后得到 85 個樣本國家。對于個別國家的有些指標在某個年份數據缺失的情況,本文使用同一指標前后兩年數值的均值來補齊。

2. 數據標準化

指標體系構建完成以及數據來源確定后,為了確保指標的縱向可比性,我們采用極值法對具體指標做標準化處理。在標準化之前,根據具體指標與農業強國的關系分為正向指標和反向指標兩類。其中,正向指標與農業強國水平呈正向關系,反向指標與農業強國水平呈反向關系。由于農業增加值占 GDP的比重越小越能反映一國的農業在國民經濟中的地位越弱,即工業化或稱現代化程度越強,而單位耕地面積的化肥使用量越少或者說化肥使用強度越低,一國的農業可持續發展能力越強,所以農業增加值占GDP 的比重和單位耕地面積的化肥使用量是負向指標,其他的 4 個指標都為正向指標。

確定指標的正負向關系后,我們借鑒 UNIDO 的測算工業強國的 CIP 指數的方法,基于各具體指標在某一年度的最大值和最小值,對數據進行標準化。具體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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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指標權重的確定

確定權重是計算指數的一個關鍵問題,常見的方法有主成分分析法、專家打分法、均權法等,如樊剛等(2003)的市場化相對進程指數等則是用主成分分析法,中國工程院的制造強國發展指數采用的是專家打分法,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UNIDO)發布的工業競爭力指數和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創立的人類發展指數的采用的是均權法。本文借鑒 UNIDO 的工業競爭力績效指數(CIP),采用均權法確定指標權重。與主成分法以及專家打分法相比,均權法的優勢在于:一是不需要頻繁調整權重,有利于研究結果的縱向比較,而且與國家政策長期性、穩定性的導向相符合;二是可以強調農業全面均衡發展,有利于體現農業強國各個領域均衡發展的政策內涵。本文參照 UNIDO 測算 CIP 的做法,使用均權法確定 CAP 各個指標的權重。CAP 有 4 個維度,按照幾何均權法,每個維度的權重都為 1 / 4。若某個維度有 2 個指標,則每個指標的權重為 1 / 8。各維度具體指標的權重見表 1。

4. 計算 CAP

參照 CIP 指數計算方法,將 85 個國家反映農業競爭力績效情況的 4 個維度的指標數據標準化后再進行幾何加權平均,即為 CAP 得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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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全球農業強國、準農業強國及其變化分析

根據 CAP 得分,可以對 85 個全球主要農業國家 2002 年以來的農業競爭力績效進行排名。表 2 列出了 2020 年全球農業 30 強。由于所謂的農業強國,是指基于多個農業關鍵指標進行國際比較后,一國農業整體或農業優勢部門的現代化水平位居世界前列并引領世界農業發展的國家,所以我們可以把排名第 1—15 名的國家稱為農業強國,并把排名第 16—30 名的國家歸為稍次于農業強國的準農業強國。農業強國和準農業強國之和,約占 85 個樣本國家的 1 / 3,約占全球國家的 15%。接下來,本文將對農業強國、準農業強國的情況進行比較分析,以更好地體現研究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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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 2 基于 CAP 排名的結果表明,2020 年全球 15 個農業強國依次為荷蘭、美國、新西蘭、澳大利亞、西班牙、阿根廷、加拿大、比利時、法國、意大利、德國、丹麥、巴西、烏拉圭和墨西哥。除烏拉圭排名第 14、躋身世界農業強國可能令人稍感意外,其他國家或者占有豐富的農業資源,或者擁有良好的農業科技,或者在國際農業市場具有較大的影響力,被認定為農業強國不存在太大爭議。地處南美洲的烏拉圭之所以能夠排名第 14,一個重要原因是該國畜牧業占比超過 80%,且背靠美國這個龐大的消費市場,正向指標勞均農業增加值和勞均農業出口值都較高,而負向指標單位耕地面積的化肥使用量則較低。荷蘭之所以能夠成為全球第一農業強國,得益于其農業出口值占全球農業出口值的比重、勞均農業出口值和勞均農業增加值這三個正向指標排名高,分別為全球第 2、第 2 和第 4 名。可見,荷蘭的農業生產和出口能力強(效率高) 、對全球農業貿易的影響大。美國名列前茅,是因為它農業出口值占全球農業出口值的比重常年居世界第 1,農業增加值占全球農業增加值的比重居世界第 3,對全球生產和貿易的影響大。不過由于勞均農業增加值和勞均農業出口值指標不如荷蘭,導致總排名屈居第 2。

2020 年全球 15 個準農業強國依次為馬來西亞、俄羅斯、土耳其、瑞典、泰國、印度尼西亞、波蘭、中國(大陸)、英國、希臘、日本、烏克蘭、智利、瑞士和伊朗。馬來西亞在準農業強國中排名第一,主要是因為其 6 個排名指標都穩定靠前,沒有排名特別靠后的指標拉后腿。與其他 14 個準農業強國相比,其勞均農業增加值、勞均農業出口值、該國農業增加值占全球農業增加值的比重和該國農業出口值占全球農業出口值的比重排名較高,農業生產和出口能力和全球影響力綜合實力較強。俄羅斯在準農業強國中排第二,主要是其負向指標單位耕地面積的化肥使用量低,平均每公頃耕地化肥使用量僅為 24. 95 千克。同時,俄羅斯對全球生產和貿易的影響較大,農業增加值占全球增加值比重和農業出口值占全球農業出口值比重排名較高,有力地支撐了俄羅斯進入準農業強國的前列。作為人口不足 1. 5 億卻擁有1710 萬平方公里國土面積的國家,俄羅斯的農業出口有其天然優勢。被譽為“歐洲糧倉”的烏克蘭,與俄羅斯相似,憑借其農業對全球生產和貿易的影響較大以及可持續發展能力較強,成為準農業強國的一員。對于地處東南亞的泰國來說,勞均農業出口值較高、農業出口值占全球農業出口值的比重較高,或者說農業出口方面影響力較大,是其成為準農業強國的原因。而同樣地處東南亞,經濟體量和人口規模都較大的印度尼西亞能夠成為準農業強國,則是憑借其農業對全球生產和貿易的影響。此外,還有中國和日本兩位亞洲國家進入了準農業強國。2020 年,中國在全球農業 30 強中排名 23,在 15 個準農業強國中占據中間位置。對于中國進入準農業強國的原因,將在第三部分進行專門分析。日本農業出口能力較弱和對全球貿易的影響較小,但非農部門發達,負向指標農業增加值占 GDP 的比重低,使其 2020年進入準農業強國序列。

 作為一個基于國際比較的動態概念,農業強國不是一成不變的。一些準農業強國可能一躍成為農業強國,而一些農業強國也可能由于各種原因而排名下降成為準農業強國,甚至進一步喪失競爭力而失去準農業強國地位。接下來本文將考察全球主要農業國家的農業競爭力績效排名變化,并分析其原因。圖 1、圖 2 分別報告了 2002 年以來農業強國、準農業強國的排名及其變動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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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1 所示的結果表明,進入農業強國的國家具有很好的穩定性。除烏拉圭、墨西哥個別年份跌出農業強國外,其他 13 個國家在 2002—2020 年間都屬于農業強國,表明大部分農業強國的農業競爭力績效在全球比較穩定。不過,有些國家雖然 2002—2020 年一直是農業強國,但期間排名有較大波動。例如,荷蘭在 2002 年是排名第 11 名的農業強國,到 2017 年,已經成為全球第一農業強國,并在此后幾年一直保持第一農業強國。荷蘭之所以能夠穩居第一,主要是憑借較高的勞均農業增加值、勞均農業出口值和農業出口值占全球農業出口值的比重。法國的排名變動情況則與荷蘭恰恰相反。2002 年,法國在農業強國中位列第 3,此后持續下滑至第 9 名左右。全球生產和貿易影響的下降——農業增加值占全球農業增加值的比重、農業出口值占全球農業出口值的比重兩個指標分別由 2002 年的 0. 15 和 0. 63 下滑至0. 03 和 0. 45,是導致法國農業強國排名下滑的關鍵。總的來說,除少數國家能夠借在經濟發展過程中提高自身農業競爭力外,大部分國家難以彎道超車、提高全球排名。農業發展嚴重受制于資源稟賦、地理條件等,是一個國家農業競爭力排名被歷史鎖定的重要原因。

同時,一些國家可能會因某些原因被擠出農業強國序列。例如,瑞典 2002—2008 年全球排名在第 14,2009 年排名下滑至 17 名,并持續震蕩下滑至 19 名,喪失農業強國地位。勞均農業增加值增長較慢、農業出口值占全球農業出口值的比重下降,是導致瑞典從農業強國下滑為準農業強國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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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農業強國的情況類似,2002—2020 年間,15 個全球準農業強國也是穩中有變,如圖 2 所示。具體而言,除瑞典從農業強國下滑為準農業強國外,俄羅斯、印度尼西亞、中國在 2002 年尚未進入準農業強國,但是經過近 20 年的發展,上述三國的農業競爭力大幅提升,CAP 得分進入全球前 30 名,成功躋身準農業強國。其中,俄羅斯 2007 年進入 20 名,之后一直穩步前進,至 2020 年排名為第 17 名,有沖擊農業強國的勢頭。俄羅斯之所以能穩步前進,得益于農業出口值占全球農業出口值的比率指標的快速上升,以及勞均農業出口值的上升。與俄羅斯相似,印度尼西亞主要也是依靠農業出口值占全球農業出口值的比率指標的上升,躋身準農業強國。中國在 2002 年全球農業競爭力績效排名是第 38,到 2019 年排名提升至 27,首次邁入準農業強國隊列,2020 年排名進一步提升至 23 名。對中國躋身準農業強國的原因,將在第三部分進行分析。2002—2020 年間,日本農業競爭力績效全球排名徘徊 30 名左右,屬于準農業強國的邊緣國家。這與魏后凱和崔凱(2022)主要基于經濟發展水平衡量農業強國時,日本是排名第 10 的農業強國的結論明顯不同。農業出口能力弱,是日本農業全球排名不高的原因。2002 年至2020 年期間,日本的農業出口值占全球農業出口值的比重最高不超過 0. 40%。

當然,也有一些國家退出了準農業強國序列,例如奧地利、芬蘭和匈牙利等國家。各國退出準農業強國的原因不盡相同。奧地利從 2002 年的 20 名逐步下滑至 2020 年的 31 名,主要與其勞均農業增加值和農業增加值占全球農業增加值的比重兩個指標得分變少有關。對于芬蘭而言,農業生產和出口能力、對全球生產和貿易的影響兩個維度四個指標得分的相對下降,是導致其排名從 2002 年的第 21 下滑至 2020 年的第 32 從而跌出農業強國的原因。匈牙利則主要是因負向指標單位耕地面積的化肥使用量急劇上升,拉低了農業可持續發展能力。匈牙利單位耕地面積的化肥使用量,2002 年為 91. 3 千克/ 公頃,2020 上升至 156. 87 千克/ 公頃,約是前者的 1. 5 倍。

總體而言,農業強國、準農業強國的排名結果及其變動情況,比較符合社會各界對全球各國農業發展狀況的認知。而且,經濟強國不等于農業強國。表 2 中基于 CAP 排名列出的農業強國,并不全是發達國家。阿根廷目前是發展中國家,但其農牧業十分發達,因而成為全球排名第 6 的農業強國。上述結果表明,CAP 得分能夠綜合反映各國農業發展狀況,使用 CAP 得分排序全球農業強國、準農業強國具有很好的說服力。

三、加快建設農業強國的中國選擇

由圖 2 可知,中國在 2019 年首次進入全球農業 30 強國家序列,成為準農業強國。從指標來看,中國之所以能夠成為準農業強國,主要在于其農業規模對全球生產和貿易具有十分重大的影響,農業增加值占全球農業增加值的比重、農業出口值占全球農業出口值的比重兩個指標得分較高。作為全球首屈一指的農業大國,中國的農業增加值占全球農業增加值的比重一直穩居世界第一,中國農業出口值占全球農業出口值的比重也明顯較高,2015 年甚至開始超過 15 個農業強國的均值,成為中國躋身準農業強國的重要推動力(如圖 3 所示)。同時,經濟發展和工業化城鎮化對農業發展帶來的兩個正向影響——負向指標農業增加值占 GDP 比重的降低和正向指標勞均農業增加值的提高,也在中國邁入準農業強國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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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與全球農業強國、其他準農業強國相比,中國勞均農業增加值、勞均農業出口值、農業增加值占 GDP 的比重、畝均化肥使用量 4 個指標得分不夠理想,拉低了中國農業競爭力績效的全球排名。如圖 4 所示,無論是勞均農業增加值還是勞均農業出口值,中國的指標不僅與農業強國的均值有很大差距,還與其他 14 個準農業強國的均值有明顯差距。而中國的兩個負向指標——農業增加值占 GDP 的比重和單位耕地面積的化肥使用量,則遠高于農業強國和其他準農業強國的均值(如表 3 所示)。上述指標嚴重影響了中國農業競爭力以及全球農業強國排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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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分析表明,中國成為準農業強國,依靠的主要是體量優勢而非質量優勢。從生產和出口能力、產業結構升級、可持續發展能力三個維度的指標得分看,中國與全球農業強國,甚至與其他準農業強國的差距都非常明顯。這也構成了中國進一步躋身全球農業強國面臨的重要挑戰。由于中國農業增加值占全球農業增加值的比重已經高達 31. 1%,而且農業出口值占全球農業出口值的比重也已超過農業強國的均值,中國進一步提高全球農業增加值比重、擴大農業出口份額的潛力非常有限,所以中國要成為農業強國,需要從存在明顯差距的另外三個維度持續發力。具體來看,考慮到當前中國農業發展的實際情況,可以著重從以下幾個方面推進農業強國建設。

第一,繼續推動工業化城鎮化,實現剩余農業人口的轉移,提高勞動生產率,從而增加勞均農業增加值和勞均農業出口值。在農產品全球價格天花板的影響下,要想增加勞均農業增加值,最重要而直接的方式是減少農業人口,提高農業勞動生產率。從全球農業強國和中國農業發展的經驗看,需要通過工業化城鎮化吸納更多的農業轉移人口,同時借助農業科技創新、農業生產方式轉變、規模農業經營主體培育等措施,為農業高效發展提供支撐。增加勞均農業出口值,除了切實減少農業人口、提高農業勞動生產率之外,還需要通過品牌建設、品種改良、品質提升等方式,增強中國農產品國際競爭力和農業全球影響力。

第二,切實保障國民經濟尤其是非農部門經濟的較高速持續增長,繼續降低農業部門增加值在整個國民經濟中的比重。當前中國農業增加值占 GDP 的比重依然超過 7%,遠高于一些農業強國農業增加值占 GDP 的比重。不談抑制農業發展、減少農業增加值或者農業增加值與國家 GDP 同時萎縮的情況,通過國民經濟發展增加 GDP 來降低農業增加值占 GDP 的比重就是最合理有效的方式。過去 20 多年,中國經濟實現了高速增長,由此讓農業增加值在整個國民經濟中的相對比重下降。不過,受中國經濟結構調整、新冠疫情、中美沖突等諸多因素影響,最近幾年中國非農部門經濟增長速度顯著放緩,導致農業增加值占 GDP 比重未能持續降低。下一步,應當深化體制改革,激活市場、主體和要素,釋放經濟發展活力,以較高速的經濟增長促使農業在整個國民經濟中占比的下降。

第三,加快推動農業生產綠色轉型,多措并舉進一步減少化肥農藥使用量和化肥使用強度,有效提升中國農業可持續發展能力。化肥農藥的不合理、過量使用,不僅抬高了農業生產成本、損害農業效益和競爭力,還破壞了生態環境、造成了土壤板結,并損害了農產品品質和質量安全。中國近年來出臺了一系列遏制化肥農藥的過量使用、推動農業綠色生產的措施。要降低化肥農藥的使用強度、提升中國農業可持續發展能力,需要關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加快專業化、職業化、規模化的新型農業經營種田技能培育,改變傳統的經驗農業不能科學合理施肥用藥的問題;二是加大對有機肥、綠色高效殺蟲劑研發推廣的支持力度,從源頭上推動化肥、農藥減量使用;三是提高對化肥、農藥使用量的監督,將降低化肥農藥使用量、推動農業綠色生產作為地方政府生態文明績效考核的重要內容;四是健全農產品質量市場檢測機制和懲處機制,引導和倒逼農業生產主體從強調農產品產量向注重農產品品質方向轉變,推動農業綠色生產。

四、研究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參照聯合國工業發展組織提出了工業競爭力績效的思路,從農業生產和出口能力、產業結構升級、對全球生產和貿易的影響、可持續發展能力四個維度出發,構建了用來考察全球各國農業競爭力績效的 CAP 指標,并使用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FAO)的 2002—2020 年的國別數據,測度了全球 85 個主要農業國家的農業競爭力績效(CAP)得分,然后依據 CAP 得分對全球各國進行排名。研究結果發現,2020 年全球 15 個農業強國依次為荷蘭、美國、新西蘭、澳大利亞、西班牙、阿根廷、加拿大、比利時、法國、意大利、德國、丹麥、巴西、烏拉圭和墨西哥。緊隨其后的全球 15 個準農業強國依次為馬來西亞、俄羅斯、土耳其、瑞典、泰國、印度尼西亞、波蘭、中國(大陸)、英國、希臘、日本、烏克蘭、智利、瑞士和伊朗。2002 年以來,農業強國和準農業強國在總體穩定的同時也有少數調整。

中國之所以能夠在最近幾年持續提升全球農業競爭力,并在 2019 年首次躋身準農業強國,關鍵在于其農業發展對全球農業生產和貿易的重要影響。然而,在生產和出口能力、產業結構升級、可持續發展能力三個維度,中國與全球農業強國甚至其他準農業強國的平均水平都存在明顯的差距。因此,要加快建設農業強國,中國需要著重做好以下三個方面的工作:一是繼續推動工業化城鎮化,實現剩余農業人口的轉移,提高勞動生產率,從而增加勞均農業增加值和勞均農業出口值;二是切實保障國民經濟尤其是非農部門經濟的較高速持續增長,繼續降低農業部門增加值在整個國民經濟中的比重;三是加快推動實現農業綠色轉型,多措并舉減少化肥農藥施用量,有效提升中國農業可持續發展能力。

 

(作者劉同山系南京林業大學城鄉高質量發展研究中心主任,經濟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農村土地制度、農業農村政策;陳斯懿系南京林業大學農村政策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員,研究方向:農業農村政策、農村土地制度。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東岳論叢》2023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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