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快推進稅費改革的今天,在沉重債務重壓之下的鄉村組織,已經淪為真正的“無產階級”組織,除了擁有大量的債務以外一無所有,被稱為之“破產政府”,處于崩潰的邊緣。鄉村干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三“窮”困境。
一、在政治上命運前途暗淡:“路窮”
鄉村干部與農民共同處于農村社會的最基層,與農民共同支撐著國家的建設和發展,為今天現代化的前期積累作出了很大的犧牲,也與農民一樣并沒有分享到多少現代化成果,除了身負重債一無所有。還沒有來得及恢復元氣立即就處于當前鄉村體制改革的風口浪尖上,是“先革別人的命,再革自己的命”。曾經承受農村稅費改革的重重矛盾和層層壓力,轉眼卻要承擔巨大的陣痛和苦難。有不少的鄉村干部認為,上層對鄉村干部在中國改革開放中的實際作用缺乏公正的評價,根本就不在乎基層的死活,很少顧及鄉村干部的感受,鄉村干部成了農村問題的替罪羊和擋箭牌,甚至有一個省委書記就公開說:“中央的政策很好,基層的干部好狠!”目前的鄉村干部對未來普遍缺乏信心,根據筆者在鄉鎮干部中的問卷調查,有58%的干部對未來缺乏信心或看不清前途;在129個鄉鎮負責人問卷調查中,有59%的人認為所在鄉鎮的干部不安心工作或等待時機。上述表明鄉村干部在政治上的群體失意,他們對目前農村改革的走向感到困惑,對自己的前途命運何去何從感到無奈,他們對自己的艱難處境感到非常不滿。在此情況下,很多地方的鄉村改革,把鄉村干部當作財政負擔的包袱進行所謂的“減員增效”,如同垃圾一樣拋棄。特別是人雖然減了,開支卻依然有增無減。比如人員分流,被裁減的干部走出去了,鄉政府的小車買進來了。比如并村,原來的村干部是不脫產的兼職,現在村大了要專職;原來村小不要租車,現在村大了要租車;費用大了還是少了?有個鄉干部氣憤地說,這樣的改革是讓那些有權已經吃得飽的人吃得更飽,讓大多數快要餓死的人干脆餓死!目前有些地方進行的一些對鄉村干部沒有補償的改革,無疑會使廣大的基層干部普遍感到心寒,也無疑會使廣大的基層干部在政治上感到絕望。
二、在經濟上生存難以為繼:“家窮”
鄉村干部的待遇就本來低,在湖南非城郊的農村,村支書年工資在1500-3500元之間,鄉鎮干部工資人平在1萬元左右,遠遠低于社會平均勞動力價格。然而,不僅本來不多的工資被長期拖欠,而且還要借錢墊付上繳稅費。根據筆者的129個鄉鎮的問卷調查,其中有68%的鄉鎮歷年拖欠干部職工工資,衡陽市所調查的34個鄉鎮中拖欠面在91%以上,拖欠工資少者一年有余,多的長達幾年。有個姓胡的女副鎮長把鄉鎮干部的窮概括為:“一無山二無田三無房產四無存款,五六百元工資糊口,七八月份就開始發愁?!?strong>在衡陽縣,鄉鎮干部發生了三起這樣令人辛酸的事例。一是2004年,一對工作多年的鄉鎮干部夫婦,由于工資經常被拖欠,家庭經濟十分困難。小孩子很聰明,學習成績比較好,課余的時候撿礦泉水瓶子、可樂罐子賣錢。然而,就在高考前夕,因感覺到昂貴的學費會拖累貧窮的父母而服毒自殺。二是臺源鎮的一個副主任科員廖長久,因無錢醫治38歲便離開了人世,在生命垂危時給黨組織寫下了一封令全縣鄉村干部忍不住流淚的遺書:近三年來,為了完成上繳的稅費任務,借了妹妹夫婦倆7年在外打工的全部積蓄1.8萬元,借了父母親準備買棺材的4000元,借了母姨辛苦勞作積存的1萬元,借了母舅準備建房的1.6萬元,借了82歲的外婆的私房錢2500元;為了保證機關的正常運轉交水電費和會議費,借了親朋好友的1.2萬元?!霸谏刮VH,令自己寬慰和自豪的是,我有生之年的工作表現和思想表現沒有令黨和人民失望,現在以一名普通黨員的名義,莊嚴地向黨組織敬禮)?“一顆紅心永向黨,生為共產黨的人,死作共產黨的鬼。”可是他沒有說,他墊稅的幾萬元借款誰來還?他被欠發的幾萬元工資誰來付?他那身無分文無房無地的孤兒寡母怎么活?三是一個在鄉鎮享受副縣級待遇的退休干部去世,因無錢安葬,兒子們把遺體抬到鄉政府,討還生前歷年被拖欠的工資。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這些人的今天,也就是自己的明天。在當前巨額的鄉村債務壓力之下,許多鄉村干部在經濟上越來越感到絕望。岳陽市有一個鄉鎮干部問上面來的領導:“現在保穩定,你們怕群眾鬧事,怕不怕鄉村干部鬧事?”
三、在社會上遭到普遍否定:“名窮”
無論是學界還是媒體,一邊倒地把鄉村干部當作農村“惡”的標志,貼上“丑”的標簽。凡是鄉村組織與農民發生矛盾都是鄉村干部的錯,凡是對抗鄉村干部的行為都是正義的行為,凡是反對鄉村干部的農民都是維權的“英雄”。在這三個“凡是”的指導下,只要有對抗鄉村干部的事件,就會得到“沒有理由沒有原因”的支持,一些媒體立即就會熱吵,學者馬上把它作為證明自己觀點的標本。甚至以在職鄉鎮干部的身份發表三農問題的文章,也被一些權威人士先查出他是鄉鎮干部的“出身”,然后作出評價:只要是鄉鎮干部就必然是欺壓農民的對象,所以,不要看文章就知道了他的觀點不能代表農民的利益。幾乎所有的三農問題仿佛都是鄉村干部造成的,是受譴責和指罵的公共對象,成為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有人居然如此地說道:“對鄉鎮干部我不同情,既然鄉干部這樣難當,天下之大,他為什么還要繼續當下去呢?”可以說,鄉村干部對社會的絕望是被逼的!
注:本文摘自作者《鄉村債務的危機管理》,湖南人民出版社,2007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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