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題:閱讀鄉村——益陽高新區謝林港鎮清溪村調查
馮驥才曾經傷感地說,“很多傳統村落就是一本厚厚的古書,只是很多還來不及翻閱,就已經消亡了”。于建嶸教授發起的“湖南百村調查”活動,是一項俯身向下、望向民間的富有意義的活動,因為這份意義,我們走向廣袤田園,放眼青山綠水,在5月江南最富有生機的時節去閱讀鄉村這本厚厚的古書。
我們此行所要閱讀的是一個頗具特色的江南鄉村——益陽國家高新開發區謝林港鎮清溪村,它是已故著名作家周立波先生的出生地及其《山鄉巨變》、《山那面人家》等小說的創作背景地。這個江南小村顯然不是迷失的村莊,她是我們建設新農村、邁步新型城鎮化的藍本之一。在遼闊的鄉土大地上,應該多一些值得閱讀、可資借鑒的藍本,在我國星羅棋布的村落地圖上,應該讓人們欣然閱讀生機盎然、百花齊放、多姿多彩的鄉村社會全景圖,而不是整齊劃一、千村一面的固化建設形態。
一、走進清溪村
23日下午,頂著驕陽,從長沙出發,經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汽車駛入益陽市后,經益桃公路直奔目的地——清溪村。清溪村離縣城2公里,離益陽中心城區5公里。雖然緊鄰中心城區,但進入村莊,首先躍入眼簾的是保留完好的鄉村景觀,頗有“芳草鮮美,屋舍儼然,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桃花源景象。這種自然生態景象的保留顯然加入了當地政府和民眾對文化的思考,對名人故居的珍愛,對鄉村建設的構想。
清溪村原名鄧石橋村,占地面積3平方公里,共有17個村民小組,戶籍在冊626戶人家,總人口1928人,其中男1002人,女926人。這是一個幸福指數比較高的鄉村,電視、冰箱、空調、熱水器、煤氣灶、沖水廁所等,這些城市里的生活設施和器具,清溪村百姓家中都有。村子里的小轎車有30多輛,多為本田、豐田,沒有小車的以摩的代步,偶爾遇到鄉村少年騎著自行車在干凈整潔的瀝青大道上飛馳,還有游覽車載著游人訪客穿行在青山綠水之中。分類垃圾桶、太陽能、風能的運用,每月一次的打藥消毒,使得這個江南小鄉村呈現出來的不僅是一種自然山水之美,還有村民衛生意識、環保意識的覺悟。
清溪村村民以什么為業?又是依靠什么走向相對富裕?就業渠道何在?帶著這些問題,我們走訪了村民,咨詢了當地干部,獲知了下列情況。早在政府管制不甚嚴格的20世紀80年代,挖金收入為村民打下一定家底;2008年以前,村民除了種田、養豬外,多編水竹涼席;現在實現土地流轉后,村民除了編水竹涼席外,多以農家樂和在立波小街上開小店為業,經營土菜館和擂茶館的居多。因為距離中心城區比較近,留在村里的多為老人、婦女,年輕人要么在外念書,要么在益陽市區或周邊城市打工,也有在村中企業實現家門口就業的。
清溪村在某些方面具有不可復制性,比如它的地理優勢,它的名人效用,還有政府投入、項目引進等。清溪村的發展,離不開周立波留下的精神遺產,50多年前,周立波在此寫下了長篇小說《山鄉巨變》,以生動筆墨演繹了當時中國的農業合作化運動;50年后,這個曾經因周立波小說而名噪一時的小鄉村在新農村建設中再次發生巨變,贏得了“山鄉巨變第一村”美譽,成為了省內外鄉村旅游景點。
清溪村人的智慧和當地政府的眼光體現在對名人故居的良好保護,他們珍視了名人故居,保全了鄉村文化,名人故居的特殊效用也惠澤了村民。“人在景中走,溪水身邊流,頭頂瓜果吊,魚在水中跳,稻田翻金浪,蓮藕滿池塘”,許多村干部和村民都能像背順口溜似的背誦這些對家鄉美好景象描繪的詞句。
二.閱讀民居
汽車駛入清溪村后,吸引目光的除了鄉間景色,就是百姓住房,即我們通常所謂的“民居”。呼吸著鄉間泥土的芬芳,一路行走一路閱讀清溪村頗具特色的鄉村民居,不由想起清華大學建筑系陳志華教授說的一句話,“鄉土建筑是擺放在子孫后代面前的一扇窗,它清晰地投射出一方水土的前世今生”,他是梁啟超、林徽因的學生,關于建筑的表述總是充滿哲思和詩意,為我們提供了觀照建筑的人文視角。
始建于清乾隆53年(1788年)的周立波故居就典型地投射出清溪村的前世今生。整個故居占地面積1510平方米,建筑面積790平方米,共計28間房屋,依山傍水,坐北朝南,土木結構,青瓦粉墻,綠樹成蔭,庭院之間,錯落有致,屬于典型的洞庭湖區特色民居宅院,體現出“天人合一”即人與自然和諧的至善建筑境界。
周立波故居,清式江南民居風格,與洞庭湖區自然景觀達至“天人合一”的至善建筑境界,賦予我們無與倫比的心靈寧靜和遙遠遐想,仿佛可以穿越時光隧道,看見這個小村莊的前世今生……
為了與周立波故居的建筑風格融合協調,清溪村建立景區后,按照“統一風格,保留戶型,農戶為主,政府獎扶”的原則,對258棟民居進行了改造,“青瓦,白墻,紅窗,坡屋面”的湖湘風格的農舍散落地掩映在青山綠水之間,令人賞心悅目。村干部和村民告訴我們,改建房屋的時候,景區給予平房每間5000元,樓房每間8000元的補貼。透過這些特色民居可以回望周立波祖輩所處的時代,甚至可以回望清溪村更久遠的前世今生,這些城里外鄉看不到的特色民居也賦予參觀游覽的外來者以美的享受和時空遐想。
放眼中國廣闊的鄉村,良好生態之風水格局正在遭遇難以逆轉的破壞,在很多地方任憑你怎樣發揮想象力都無法勾畫出當地一方水土的前世今生。現代很多鄉村民居與“屋后青山毓秀,門前綠水長流”的自然景觀存在一種無以名狀的不和諧感,使你仿佛置身都市之中,卻又迷失在城鄉交錯的岔路口。清溪村如此完好地保存著傳統基因,又與時俱進地補充著現代元素,是一種審美,也是一種智慧。
選派到清溪村及謝林港鎮任村官的年輕人都是本科生、研究生,有學旅游管理專業的、有學規劃設計的。與他們探討鄉土建筑與文化建設問題,能夠聽到很好的見解,認為在時下中國鄉村,消失的不僅是物化形態的鄉土建筑,更有非物質文化形態的鄉土文化。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這樣的理性認識往往讓位于匆匆趕路的現代人對當下生活的潦草選擇,以致濃郁地方特色和鄉土風情文化包括建筑文化漸行漸遠,幾近消亡。
傳統村落正在快速消失,馮驥才式的傷感將彌漫于整個建設中的中國,傷感之余,我們應該立足鄉土中國來做一些思考,在邁步新型城鎮化建設的征途中具有保留和珍惜傳統的遠見。我們許多人,不懼山高路遠,跑到烏鎮、周莊、婺源等地去看老房子、小橋流水、青石板路、油菜花、古舊的農具等,還要忍受摩肩接踵的擁擠,汗流浹背的辛苦。如果更多的人可以選擇隨機就近出游,走向美麗鄉村,觀賞鄉村景色,體驗鄉村文化,追溯農耕文明,享受鄉情鄉韻,參與鄉村建設,未嘗不是一種良好的城鄉互動方式。
一些村民住在立波小街,經營著土菜館或擂茶館。外界的有限喧囂,似乎沒有破壞這份鄉土賦予的寧靜,立波小街后面,翻過一座小青山,又是另一番秀美景色。圖片來自網絡,感謝制圖者。
三、閱讀村民
鄉村的父老鄉親就像一本厚實的紙質圖書,值得我們低頭閱讀、掩卷深思。閱讀清溪村的村民不能遺漏了以下幾個重要章節。
一是村民的土地情懷。土地是農民的根,在從鄉村走向城鎮化的過程中,農民對土地的眷戀和執著令人感慨。在整個調查活動中,幾乎每一個訪談村民都會談到土地。土地承載著農民的衣食住行等社會保障功能和安居樂業的精神寄托,他們與土地之間有著割舍不斷的情感和命運,源遠流長的農耕文明已經深入到其血液和心靈深處。
2007年10月開始,清溪村實施新農村建設,市政府、高新區累積投入資金約8000萬。在“散戶集中,大戶經營,村級流轉,互惠雙贏”的土地流轉新模式實施后,村民耕地(包括水田和旱地)平均每人余下約0.40—0.45畝,林地平均每人約0.9畝。當時的補償分為土地補償、勞動力安置、青苗補償三部分,其中青苗補償按照誰耕種給誰的原則進行。關于流轉費,以前每年每畝600元,5年流轉期滿以后,農戶們不干了。通過協商,目前由貨幣流轉費轉化成實物流轉費了,雙方約定現在每年每畝土地700斤谷,以國家頒布的中稻秈米的收購價為準,折合成人民幣目前大約價值1000元左右。土地流轉后,按照成本與收益核算,農民收益不比以前低,而且由于清溪村距離益陽市很近,外出務工機會多,以前很多村民自己的土地利用率不高,拋荒率大約30%左右,現在土地流轉了,拋荒現象沒有了,土地利用率提高了,補償也到位了,收益也在延續,但農民心理上似乎還是缺乏立足自己土地的踏實感。
一位56歲的周姓村民告訴我們,自己家中現在有80多歲的老母、老婆,兩個女兒,其中一個嫁到城里去了,一個留在家里,招了女婿入贅,女兒又生了女兒,失去土地后,自己倒不是特別憂慮,反正子孫輩都是女孩子,他擔心的是那些有子有孫、男丁興旺的鄉里鄉親,人口在增加,靠少量的土地流轉費,今后的生活怎么辦。
在清溪村周立波故居游客中心,我們還偶遇清溪村近鄰的楠木塘村的三位村民,是夫妻兩個及他們的第二個女兒(大女兒在長沙工作)。據他們反映,2006年2007年的時候田被征收修路建廠了,現在每個人只留下1分5厘田,當時按3萬多元一畝的征收款一次性買斷,也沒有流轉一說,只有今年征收的土地才開始搞流轉。無論是買斷還是流轉,失去對土地的直接掌控和耕作似乎都會令他們心中有所不安。
二是村民的基層信仰。在清溪村我們看到一種傳統與現代交織在一起的現象,在村口露天廣場——周末廣場電影院近旁,有一個小小的土地廟,外面上了鎖,鎖上可見些微銹跡,土地廟里有一個火盤,似乎有著不久以前用過的痕跡。
在另外的地方,我們還看見三個土地廟,估計還有我們沒有看到的土地廟。村民告訴我們,村民家里過了老人的都去土地廟,這是民俗,也是村民的基層信仰,村里也有信佛教的但不多。
周姓村民的老母親八十多歲了,仙逝后就要去土地廟。現在村里新修一個土地廟,基層政府組織希望村民將自己敬奉的土地神都集中在一個土地廟中。但有村民表示說,除非把原來的土地廟整體移動到一個大的土地廟中,否則不能接受只請神不搬廟的集中辦法,若干個土地神以前各有居所,現在失去自己的棲身之所,只身前往陌生之地集中居住,好像土地神也要搞城鎮化似的,村民替自己敬奉的土地神抱屈,不放心。
土地廟都很小,造型簡陋,樸素無華,一般立在田間地頭,路邊樹下。在中國鄉村,土地廟屬于分布最廣的祭祀建筑,可以說凡有漢族民眾居住的地方就有土地廟。
村口周末露天電影廣場旁邊的矮小建筑,是一座土地廟,白墻青瓦,素面朝天,空蕩蕩的小房子里面住著的是中國漢民族村民的信仰,寄托著農民對土地的崇拜、對故去家人的祭奠。無論生活多么現代化,這份與土地相連的信仰似乎都難以動搖。
為什么叫土地廟,土地廟為什么不是隱于高山茂林?帶著疑問和好奇,我們請教了村民。有村民告訴我們說,土地神源于遠古人們對土地權屬的崇拜。土地能生五谷,是人類的“衣食父母”,因而人們要祭祀土地,土地廟也就隨之興盛起來,土地神的香火也旺了起來。
在清溪村一個叫“楓樹山”的土地廟,我們看到一幅對聯,上聯是:土能生萬物,下聯是:地可納千祥。一個很有文化的村民告訴我們,在農村很多土地廟書寫的對聯是,上聯:頭上有青天,作事須循天理;下聯:眼前皆赤地,存心不刮地皮。自古里來,智慧的農民似乎借土地公之口,告誡為官者要清正廉明,體恤百姓,遵循天理,不要存心刮地皮榨取民腴民膏;不要造成赤地千里,使百姓生活雪上加霜。
在對土地廟的守護上,我們似乎也可以感受到農民的土地情懷和對土地可能被掠奪的警覺,土地廟上的對聯似乎就是一種土地維權意識的體現,只不過是借助了一點鄉間小神有限的威懾力,賦予侵權者一點唯心主義層面的敬畏提示。
三是村民的生育觀念和愿望。外地來清溪村務工的一個村民說,自己有兩個女兒,一個打工去了,一個上高中,負擔不輕,即使國家放開生育政策,也不會多生,因為實在養不起;如果經濟條件好,養孩子沒有包袱,自己當然還是愿意多生育。
清溪村周姓村民對我們說,現在將一個孩子養大,供其讀書,上大學,要50萬左右,所以一般村民都不會多生,即使給予生育指標。他的二女兒剛生孩子(女孩)不久,在一旁表示不愿意再生第二個孩子了,主要是因為養育孩子的經濟壓力大,但同時表示,即使經濟條件許可,也不愿意生第二個孩子了,生育的痛苦和養育的辛苦,令她望而卻步。她的母親在一旁插話說,現在的年輕人都曉得想,追求自己好過,已經沒有父輩們吃苦耐勞的精神了,都懶得生孩子養孩子了。在生育觀念上,有些農村村民和城市居民沒有兩樣了,周家二女兒說,自己也能夠接受丁克。
清溪村的賀主任也表示,目前農民的生育愿望普遍不是很強烈,如果第一個生了男孩的一般不生第二個,第一個生了女孩的還是有希望生第二個的,計劃生育政策落實到位不太困難。在清溪村,對生女家庭落實了補助政策,半邊戶(男方是非農戶口)只生了一個女兒的也有每月50元補助;夫妻年滿60歲以后,兩個人都有,每月有100元。
四是村民的社會保障。社會保障問題是當地政府和村民非常關心的問題,有村民說,只要解除了后顧之憂,生活在清溪村就非常幸福了。
關于各項社保資金。村主任賀志昂向我們介紹,每年村上由國家財政渠道來的花在村民身上的資金大約有70到80萬,其中新農合(包括大病救助等)資金約40萬,新農保資金10多萬,低保、優撫資金等20多萬。目前村里參保農戶上交的新農保保險費大約9萬元。村里的低保一般是分指標到村民小組,按照群眾評、村上審的程序發放。
關于新農合。當地干部介紹說,2007年左右開始啟動試點,效果不錯,老百姓受惠,很是信任新農合,對國家和政府還有感恩之心,該說法在清溪村村民中得到了比較廣泛的印證。
益陽高新區對清溪村的發展做出了科學規劃,未來的清溪村將是由周立波故居、山鄉巨變文化遺址、農耕競技園、湖南花鼓戲研究院、山那面人家婚俗園、茶子花文學院、新型農村合作社等構建成的一個更加豐富、美麗、幸福的特色鄉村。
但兩位來清溪村務工的外地農民對新農合的看法就有點不同了。他們認為目前新農合存在的比較突出的問題有三:一是加入新農合后的用藥就醫費用遠遠高于未入新農合的費用支出,農民沒有多大的實際受惠;二是報銷的時候,關系社會、人情社會的弊端有明顯體現,如果與醫院醫生關系好,報銷就多,否則,報銷就少;三是對于重大疾病依然缺乏實質性的補償,縣級醫院報銷比例70%,但省級只有30%,對于經濟條件困難的農民來說,就會出現因病致貧、因病返貧的生活困難。
關于新農保。村主任賀志昂介紹說,剛開始挨家挨戶上門宣傳有關新農保政策的時候,感到有些困難。電視上的宣傳不到位,人們不太理解。他在村里做工作的時候,采取的宣傳話術是“制度還有空間,以后還會發展,但是你現在不參加,以后來補就不好補了”,這話聽起來有點心理戰術的意味。賀主任是個能干的村干部,能說會道、思維敏捷、語言幽默,他說自己也把不準這樣的觀點和這樣的宣傳方式對不對。2012年全村有超過60%的參保率,今年目前已經有了96%的參保率。對于務實的中國農民來說,實惠就是最好的宣傳。現在年滿60歲的村民生日后不超過2個月,新農保的卡就下來了,這是很好的現實宣傳。
益陽高新區社會保障唐副局長介紹說,目前整個高新區新農保參保率已經超過70%,要繼續做工作,爭取達到95%以上,現在農民對新農保的接受程度比較高了,他們完全有信心實現高參保率。
關于商業保險。賀主任介紹說,村里有車的都買了車險,以前買的保額稍微低一點,現在一般投保車損險、三責險等,保額都在30萬以上,最高的達50萬。買人身保險、意外險及車險以外的財產險的很少。有村民反映,保險公司的人有來宣傳展業的,但是大部分村民都不買,因為擔心靠不住,甚至社保局的干部都認為商業保險像傳銷。顯然,商業保險在農村推廣,有效發揮其社會保障功能還任重道遠。
關于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高新區劉科華副主任對國家政策理解到位,政策水平較高,關注村民訴求。他說失地少地農民社會保障是眼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沿襲土地征收和流轉前的新農保養老方式不足以解除農民的后顧之憂,村民迫切希望出臺其養老身份得以合法轉換的制度、政策,以保障其老有所養,心安無懼,建議將失地少地農民逐步納入城鎮居民養老保險體系。跳出清溪村,站在更高立場和更廣層面,劉主任有些憂心地說,新一代農民工在心理上無法回到故鄉,他們的尊嚴感和自我意識較強,工作選擇上有了較多的要求,希望被關注被認可,需要融入城市,獲得城市居民身份認同感。新一代農民工的身份轉換及社會保障問題,他們擁有的新農保如何與城鎮社保體系統籌融合的問題,也是邁步城鎮化建設需要考慮和解決的重要問題。
四、延伸閱讀——外來者
在清溪村調研的時候,我們有幸遇到幾個村外的居民。他們或來務工,或來創業,或路經此地,從他們身上可以閱讀到中國鄉村社會的另外一些內容。
在周立波故居旁邊的一陰涼地,遇到兩個益陽另一個區來此務工耕地的農民,其中一位高度近視,戴2500度的眼鏡,清癯、干練、健談,有著農民樂天知命的豁達;另一位開朗、機敏、大方,有著農民心安無懼的天然氣質。他們介紹說,他們耕種的水田是老板承包的,自己只是打工仔,每天150元,自己所在村莊的年輕人一般都外出打工,自己年紀偏大,又沒有一技之長,不能外出賺錢,就只好在距離家里不遠的地方打點零工工,賺點小錢。戴眼鏡的村民說自己還在赫山區承包了20畝水田,除去化肥、農藥等成本開支,每畝也就能賺四五百元錢。
這兩位外來務工者對城鎮化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他們更愿意生活在自己家鄉土地上,依山傍水,田地里勞動,還可以鍛煉身體,并不向往城鎮化生活。他們還舉例說,附近村莊有些村民在壩上集中居住,感覺不好,矛盾多,環境差。認為城鎮化,集中居中,唯一好處是打麻將、撲克時可以及時湊一條腿。雖然他們對城鎮化的理解限于地理空間意義上的認識居多,但也反映了村民的一種態度。城鎮化如果不顧及農民意愿及其生活方式,采取強制手段,顯然不合適,農民應該有選擇的權利和自由,在實施城鎮化國策的同時,要關注鄉村現代化課題,如果讓農民能夠自己的土地上過著愜意的現代田園生活,又何必刻意追求城鎮化。
清溪村村景——小橋流水。讓農民能夠自己的土地上過著愜意的現代田園生活,是鄉村建設的終極目標,這與現代化、城鎮化的目標追求并行不悖。圖片來自網絡,感謝制圖者。
在清溪村周姓村民家門口我們遇到鄰村80多歲的一位老農,挑著竹編提籃賣,基本上每天編制兩個,每個8元,補貼家用。周姓村民感嘆來大爺命不好,本來有三個兒子,有兩個去世了,老人家經歷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人生悲劇,老大爺以前還要照顧孫子。大爺家在清溪村尾的山那邊,生活的不順,好像沒有影響大爺的樂觀心態,這也許就是中國農民樂天知命、心安無懼的生命形態。
清溪村風景絕佳,環境優美,居民幸福指數比較高,公共廁所都已經比較先進,甚至有帥男靚女來此拍婚紗照,但在一山之隔的鄰村,還有著八十多歲需要翻山越嶺賣竹籃維持清淡生活的老人,我們在為清溪村這樣的新農村倍感欣慰的同時,是否還應該思考中國的建設均衡問題和社會保障的濟貧救急問題。
調查當日的中午,我們走進了清溪村周立波故居路口的“五谷食府”。老板娘干練而樸素,在南縣退休賦閑后來到清溪村租借這座三百多平米的房子經營,每年租金只有一萬多元。開飯店不是老板娘的主業,承包旱地種植金銀花才是她的主業。她租種的旱地有600元一畝的,也有十幾元一畝,她與益陽有關院校進行技術合作,培訓村民種植金銀花,并且定下合約收購村民種植的金銀花。金銀花價格幾百元、幾十元不等,采取無公害種植方式,看到她滿臉喜氣和自信,應該會有大收獲,因為在食品、藥品安全令人憂心忡忡的時代,“無公害”三個字實在是誘惑人的字眼兒。
寫在后面的話
“每個人的故鄉都在淪落”,熊培云曾經如此感嘆,而賈平凹則在其獲茅盾文學獎的長篇小說《秦腔》后記結尾處發出呼喊,“故鄉啊,從此失去記憶”。開展百村調查,走進我們曾經的故鄉,走出“迷失的鄉村”,喚起我們去思考當代中國農民在現代化、城鎮化背景下嚴峻的出路問題,包括生活出路,也包括精神出路,意義不言而喻,值得我們長久努力。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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