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外遷雖然會造成表面的衰落景觀,但更蘊含著鄉村重建的機緣。隨著“空心村”的出現,社會格局的變革也在悄然發生。
近些年來,有關農村的話題屢成熱點。尤其是在某些返鄉日記發表后,有關其衰落景象的描寫引發了連綿不斷的感嘆。不過,迄今為止,參與議論的大多數人文學者卻很少提出建設性的思路。相反,他們眼中的農村不過是精神上的“故鄉”,是業已陌生的“他者”。這同時折射出情感上的隔絕和理論上的貧困。事實上,對于轉型期的中國農村來說,需要的絕非懷舊的挽歌,而是新生的序曲。
首先,部分鄉村人口減少不過是表層現象。它屬于一個醞釀已久的轉型計劃,由于現代耕作技術的升級,鄉村所需要的勞動力越來越少,而有關中國農業人口過多的憂慮早已出現。從上個世紀80年代起,減少鄉村人口成為現代化過程中的重要選項。經過近40年的努力,中國鄉村常住人口仍有61855萬人,為總人口的45.23%,而歐美發達國家鄉村人口比低于30%。由于中國人均耕地只有1.4畝,所以,“農村殘存的自然資源已經無力承受如此龐大的人口。”(王曉明《L縣見聞》)顯然,鄉村人口的縮減還會持續下去,中國的城鎮化進程不可逆轉。
事實上,早在周密的計劃出現之前,自發的轉型就已經出現。青年人外出打工,本身就是轉型的一種方式。從上個世紀80年代起,此類現象就已萌發。進入90年代以后,它則匯集為蔚為大觀的潮流。到了2014上半年,中國農民工人數量達到2.74億。大量鄉村人口遷出資源緊張的鄉村,既推動了城市發展的進程,也緩解了鄉村的生態失衡趨勢,可謂雙贏。現在,前者已經人所共知,后者也逐漸顯現出來:“是呀,人都去打工了,村子里沒那么多人來砍柴伐樹了,這山自然就長好了……”(王曉明《L縣見聞》)同時,大量打工者源源不斷地把錢寄回鄉村,使不少率先轉型的家庭日趨富裕。然而,許多知識分子對此視而不見,反倒大談對“中國鄉村未來的迷茫”,這本身就折射出觀念更新的必要性。習慣于想象人丁興旺的鄉村,反映的不過是陳舊的思路。過強的故鄉意識,實際上是家族本位觀念的變形。相比于鄉村的變化,眾多人文知識分子的精神體系已經處于滯后狀態,其所思所想無法與現實進行有效的對接。這也是我們必須正視的事實。
由此可見,人口外遷雖然會造成表面的衰落景觀,但更蘊含著鄉村重建的機緣。隨著“空心村”的出現,社會格局的變革也在悄然發生。在血緣關系的傳統紐帶之外,重新組合的農民建立起前所未有的橫向聯系。相比于封閉的家族網絡,這些新型共同體具有天然的開放品格,更接近當代社會的基本形態。它引發了不少社會學專家參與的熱情,部分鄉村已經成為推動觀念革命的前沿地帶。如果繼續引入理性而不乏創造性的計劃,我們無疑會實現一個民族的夢想——如農民身份的轉變、適當的城鎮化、基層自治實驗、特色文化群落的升級、耕作方式的集成化、生態保護區的擴展,等等。對于苦苦尋找學術生長點的人文學者來說,這無疑是個富有挑戰性的課題。
總而言之,必然轉型的鄉村不是被遺棄的角落,相反,它將真正成為希望的田野。人文知識分子應該超越“鄉愁”模式,及時更新自己的精神坐標系,以更富建設性的方式參與這個跨時代的偉業。
(作者系深圳大學文學院教授)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深圳特區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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