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對美國農業經濟學科不同發展階段進行了總結, 描述了美國農業經濟學科如何從傳統農業經濟學逐漸拓展到資源與環境經濟學、農村社區管理和Agribusiness的過程, 美國農業產業變遷、就業市場變動和產業外部環境變化是導致美國農業經濟學科變遷的根本原因。最后, 結合當前中國農業經濟學科的現狀, 提出了相關學科發展的建議。
一、前言
中國經濟改革始于農村和農業, 農村和農業經濟政策是改革成功的重要基礎, 但這離不開中國農業經濟學科發展。盡管中國農業經濟專業創立于20世紀20年代, 建國之后因為歷史原因中斷多年, 快速發展是改革開放之后。1980-1990年期間農業經濟管理分屬于經濟學和農學兩大學科門類以及三個一級學科, 其中農業經濟歸屬經濟學、農業經濟及管理歸屬農學, 1997年以后, “農林經濟管理”獨立為一級學科, 直屬于管理學。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 中國的農業經濟學科正在面臨挑戰:農業產業正在從小農經濟轉向商業化和規?；纳a;農業經濟學科的研究內容正在突破農業的范疇;學生就業需求也在發生變化。這些方面的變化都在要求學科進行調整以適應社會發展的需求。美國是世界農業經濟學科起源和發展的主要國家, 在農業經濟學科誕生的一百年多中, 美國的農業經濟學科隨著社會經濟變化處于不斷調整的過程中, 具體的研究和教學內容已經發生了重大變化。盡管中國和美國國情存在較大區別, 但美國的農業經濟學科的發展經驗依然非常值得中國借鑒。
本文主要目的是對美國近100以來農業經濟學科的發展進行回顧, 總結其經驗和未來發展趨勢, 希望能給中國農業經濟學科的發展提供一些參考。本研究主要依靠的是美國關于農業經濟學科發展方面的二手文獻。具體內容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是前言;第二部分對美國農業經濟學科的發展階段進行介紹;第三部分總結美國農業經濟學科變遷的主要影響因素;第四部分是對中國農業經濟學科發展的啟示。
二、美國農業經濟學科的變遷
(一) 20世紀50年代以前——傳統農業經濟時代
美國的經濟學家在19世紀末期開始對經濟學在農業中的應用展現興趣, Thorstein Veblen首先于1890年代中期在芝加哥大學開設農業經濟學的課程, 一些農業學校也開始關注農場管理 (Farm Management) 及相關課題, 嘗試將工業企業管理中提高效率的一些方法引入到農業生產中。美國農場管理學會 (American Farm Management Association) 于1910年建立, 并于1919年出版了農場經濟學雜志 (Journal of Farm Economics) , 以服務于那些與農業產業經濟相關的研究人員和農業從業者, 其主要目標是促進對農場管理的調查和教學工作, 如何讓農場主獲得最高回報和維持農業產業的健康繁榮是這個時期農業經濟學者主要研究領域。到1920年, 幾乎所有農業大學或學院都設立了農場管理、農村經濟或農業經濟學等學科。初期美國農業經濟學的研究內容實際上已經涵括了管理學和經濟學的內容, 具體研究領域主要集中在農場管理、農產品市場營銷、土地經濟學和農場信貸等方面。隨著國際貿易和農業政策變得越來越重要, 農業經濟學的研究開始增加。
(二) 20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中期——資源經濟學和農村社區發展的出現
二次世界大戰之后的20多年, 美國農業在技術革命條件下快速發展, 這一段時間被認為是美國農業經濟學者研究的黃金時期。戰后經濟的復蘇和農產品國際市場的開拓為美國農業發展提供很大空間, 同時也為農業經濟學者的研究及相關院校的發展提供了機遇。有學者曾經對1950-1975年期間的農業經濟學科進行回顧, 認為當時的農業經濟學科除了包括生產經濟學 (Production Economics) 、市場營銷 (Marketing) 、價格分析 (Price Analysis) 、農業政策 (Agricultural Policy) 、土地經濟 (Land Economics) 這些傳統領域, 還包括了商業農業 (Commercial Agriculture) , 自然資源發展 (Natural Resource Development) 和人與社區發展 (Human and Community Development) 。除了商業農業可以劃歸為農業經濟學科范疇, 自然資源發展和人與社區發展將離農業經濟越來越遠。對自然資源與環境的關注與20世紀世紀60年代后半期和70年代大規模農業生產帶來環境影響以及1973年的能源危機相關, 1967年卡爾遜女士“靜寂的春天” (Silent Spring) 的出版更增加了公眾對化學用品和農藥對食品和水源影響的關注。
隨著農業市場化和工業發展, 農村居民將越來越多地在非農部門工作, 農村社區的問題也將和工業及商業聯系在一起, 相關研究也從純粹的農業和農村轉向非農產業和非農社區, 從而使學科方向偏離傳統農業經濟學的研究領域。將資源與環境經濟學和人類與社區發展從農業經濟學科中獨立出來, 成為當時學科發展的一種考慮。
到1968年, 農場管理學會更名為美國農業經濟學會 (American Agricultural Economics Association) , 農場經濟學雜志名稱也更改為美國農業經濟學雜志 (America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 , 其關注內容也從農場管理及相關內容擴大到自然資源與環境經濟學、農業和農村及社區發展。美國農業經濟雜志的關注點也從農場管理拓展到自然資源經濟學、環境、農業和農村社區管理。
有學者曾經總結了二次世界大戰之后近30年美國農業經濟研究的主要貢獻包括:農產品價格變化對消費者和生產者的影響;勞動密集型農業向機械化農業的轉變;農產品市場供需和價格分析;農場優化管理, 特別是線性規劃、二次規劃和動態規劃等在農業風險和不確定性決策中的應用;針對具體農產品產業鏈的研究, 如對園藝產品市場特征及消費者需求的研究, 對于牛奶市場管制的分析;對畜禽生產效率的分析, 如肉類物理性狀、化學組成和口味、等級和標準之間的關系的研究;對于土地經濟的研究側重于土地租約安排, 土地產權轉讓和土地價值的評估等。
(三) 20世紀7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Agribusiness
(1) 出現和蓬勃發展
到1970年代中期, 美國農業經濟學科發生了較大變化。曾經有學者這樣評價:美國農業經濟學正在邁向一個最重要, 但也是最不穩定的階段。在1975-1984年期間, 美國農業經濟學專業的本科生數量顯著增加, 而研究生則基本沒有發生變化。針對本科生學位計劃顯著增加了, 學生可以選擇農場管理 (Farm Management) 、農業市場營銷 (Agricultural Marketing) 、Agribusiness、農業經濟 (主要是價格和收入分析) 、國際貿易和發展 (International Trade and Development) , 農業金融 (Agricultural Finance) 、資源經濟學 (Natural&Resource Economics) 、農村發展與社會 (Rural Development and Society) 、人力資源經濟學 (Human Resource Economics) 等, 其中Agribusiness成為這個時期比較熱門的專業, 并處于持續增長中。但大多數研究生專業依然集中在傳統領域, 如農業經濟學, 經濟學和農場管理等。
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 Agribusiness成為農業經濟專業發展重要領域, 并得到廣泛討論。對于Agribusiness的概念, 普遍認為應該包含制造和提供農業生產資料、農場生產活動、農產品儲藏、加工和配送及所有相關項目總和, 食物系統應該被作為一個有機的整體, 管理策略和公共政策應該從整個系統的角度來制定。食物系統中整個供應鏈系統的橫向和縱向協作關系成為Agribusiness economics的主要內容。部分學者指出農業經濟學科的學生不僅僅要理解農業經濟學的理論, 還要學會如何去解決問題, 他們也需要學一些商業管理的課程, 知道如何將學到的理論應用于實際, 農業經濟學家具備農業產業經營管理的優勢, 他們更了解農業和農產品市場以及農場的運作, 從而可能比一般商業學校做的更好。
到20世紀80年代中期之后, 美國農業經濟學科的發展方向發生了變化。有學者對1985-1996年的農業經濟學科學生錄取情況進行分析, 發現在這個期間, 美國農業經濟學科的本科生人數處于持續下降中, 而研究生人數則相對比較穩定。隨著學生人數和預算下降, 大量院系更改了名稱, 同時調整了教學計劃以吸引那些對農業生產不感興趣的學生, 農業大學通過這種學科的多樣化, 增加了學生人數, 但有農業背景的學生比例大幅度下降。部分院系完全去掉了“農業”這個詞, 但大多數保留了“農業”, 增加了相關詞以拓寬教學和研究的領域, 包括“資源” (Resource) , “應用” (Applied) 或Agribusiness等詞。
(四) 20世紀90年代至今——Agribusiness主導和向資源環境經濟學的拓展
20世紀90年代中期是選修農業經濟學科人數持續減少的階段, 農業經濟學的本科入學人數在1980年代下降了30%, 而在1990年代又下降了17%。由于支持學科發展的院系經費和學生人數緊密相關, 學生人數的下降導致院系經費的下降, 這使得教職員工數量面臨減少的壓力, 不少美國院校農業經濟專業進行了調整, 教師人均經費減少, 教學職位減少, 教學班級規模擴大成為普遍現象。到2002年, 只有31%的農業經濟學科專業保留了傳統的“農業經濟學”的學科名稱, 22%在原有名稱中增加了“資源”。而Agribusiness是20世紀年代以來美國農業經濟學科變化中最受人關注的領域, 成為彌補傳統農經學科學生減少的主要途徑。
1980年代開始, 農業經濟學學科出現教學計劃向Agribusiness方向轉變的趨勢。到1983年, 全美國只有四個被確認的專業研究生課程, 其中兩個處于發展中。到1989年, 成立國家Agribusiness教育委員會。到20世紀90年代中期, 3/4的相關院系針對本科生提供Agribusiness專業的選擇, 該專業入學人數比傳統價格、收入和政策分析的農業經濟學科學生人數要高出一倍以上, 而且處于繼續上升階段。2002年, USDA國家食品和Agribusiness管理教育委員會提供研究經費以評估Agribusiness管理教育的基本狀況, 并為該學科所面臨的困境提供相關建議。
這個時期研究生教育依然集中在傳統農業經濟學或經濟學的領域, 但向資源或環境經濟學的轉變趨勢非常明顯。有學者曾經對美國1951-2005年中接近8000個農業經濟學博士畢業生進行調查, 以反映美國農業經濟學科的變化, 研究反映了美國農業經濟學科從早期的農場管理轉向農業和其他應用經濟學科領域。從獲得博士學位數量來看, 1997年之后, 農業經濟學博士數量開始下降, 但一般經濟學學科的博士學位數量同期則則處于上升階段。農業經濟學科從傳統的農場經濟問題轉向更為一般的和應用農業經濟問題, 例如自然資源和環境經濟學, 而不在局限于農業領域。從政策角度來看, 關于生物能源、碳匯問題、食品安全、環境變化和相關政策問題已經變成農業經濟學科重要的研究領域, 而學會名稱的變化也將反映這種趨勢。
2008年, 美國農業經濟學會進一步更改為農業與應用經濟學會 (Agricultural and Applied Economics Association) , 其目的是使該組織成為農業、發展、環境、食品和消費者, 自然資源、區域發展和農村相關的應用經濟學和商業等專業知識的研究和傳播的領導機構。美國農業經濟學雜志依然得到保留, 但在2010年另外出版了農業經濟學評論雜志 (Review of Agricultural Economics) , 將關注領域擴展到應用經濟學和政策視角。應用經濟學在很大程度上契合了大學院系名稱的變化, 將研究重點從農業經濟擴展到自然資源、環境或管理相關的領域, 試圖將研究方法、經濟理論、制度分析和專業判斷綜合應用于現實問題的解決。大量相關雜志將名稱進行了調整, 例如南方農業經濟雜志 (Souther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E c o n o m i c s) 改為南方農業與應用經濟雜志 (Southern Journal of Agricultural and Applied economics) 等。
三、美國農業經濟學科變遷背后主要原因
任何一門學科都在不斷發展和變化中, 農業經濟學科也不例外。如果一門學科的教學課程和研究內容是不變的, 則顯然不能和變化的世界相適應。長期來看, 美國的學科設置受制于兩方面的影響:一方面是研究經費;另一方面是學生的選擇。研究經費支持研究人員和教師的科研活動, 而學生對專業的選擇則決定了教師及相關人員工資的來源。這兩方面都與農業產業相關的社會經濟發展狀況緊密相關, 政府根據農業和農村社區存在的問題提供相關研究經費, 而相關產業的發展方向也決定學生的就業情況, 并影響學生對專業的選擇。
美國農業產業發展的趨勢是:一方面是越來越多的農產品附加值從農業生產中轉移出去了, 食品加工和農業投入部門的規模擴大了;另一方面是生物技術和精準農業的出現創造了大量研究領域。隨著農業部門相對比重不斷下降, 必然會降低這個領域的就業及教學和研究人員, 但農業經濟學的研究可以超越傳統農業產業的范疇。2000年美國農業總產值所占的比例低于1%, 這個領域就業的人數低于2%, 但整個食品和纖維系統 (包括生產、加工、運輸和銷售) 的產值占整個GDP的15%, 而就業人口則占總就業的18%。這也是Agribusiness快速發展的重要原因。
另外, 美國農業部門正在成為提供傳統食物和纖維產品之外的原材料重要部門, 農產品正在被用于生產生物燃料、各種聚合物和生物合成化學品和纖維、藥品及各種健康產品、生長激素和器官移植等。農業產業邊界的模糊, 給Agribusiness企業帶來新的戰略和競爭挑戰, 從而對整個產業的供應鏈結構和運轉帶來根本性的影響。隨著世界原油產量達到新高, 降低溫室氣體排放協議, 氣候變化對食物生產分布區域產生潛在影響, 并對未來相關價格產生影響, 從而到到導致資源與環境問題成為農業的重要研究領域。
可見美國農業經濟學科的發展和美國農業產業、農村社區發展及農業產業所面臨的整個外部環境的變化緊密相關, 當產業和政策性需求發生變化的時候, 學科也相應發生了變化, 這種變化體現了美國學科發展靈活性和不斷調整的能力。農場規模的擴大、農業產業不同環節的高度專業化、農業產業邊界的模糊和農業產業的企業化運作使得管理和市場運營變得日益重要, 這給Agribusiness的發展提供了廣闊的空間, 使得農業經濟學科也突破了傳統的農場管理和市場價格分析的主要領域, 能從整個產業鏈的角度對農業產業進行管理。而氣候及環境變化的全球性影響使得農業經營中不得不更多考慮對環境的負面影響和貢獻, 政策的關注為農業經濟學者的研究提供了經費, 也為碩士生和博士生提供了大量選題, 農業經濟學科從農業領域開頭了自然資源和環境新領域。
四、美國農業經濟學科的發展對中國的借鑒
由于中國農場面積過小且細碎化, 農業生產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以單家獨戶的小農生產為主, 農業市場化程度低, 除了國有農場的管理之外, 針對農場管理的研究在很長時間缺乏實際意義, 國內農業經濟的研究更多側重于宏觀政策的研究, 包括農業經營制度、土地制度和政策、農民收入和農民工問題、農產品市場發育和價格政策、農村區域發展、糧食安全以及農業技術研究與推廣政策等, 甚至包括農村社會保障制度也成為中國農業經濟學家研究的重要領域。可見, 中國農經學界的科學研究工作主要是圍繞著不同階段中國體制改革和經濟社會發展的熱點問題展開, 重在宏觀領域, 尤其是在經濟體制、經濟政策方面?？梢? 中國農業經濟學科和美國農業經濟學科最早以農場管理的研究為主有很大的不同。
這政策極大地契合了中國不同時期的宏觀政策性需求, 有著鮮明的中國特色。但對純產業經濟, 特別是微觀層面的研究, 包括行業、企業、農戶市場層面的研究過于薄弱, 采用的農業經濟學的教科書大部分也是側重于中國與“三農”問題相關的政策分析, 而經濟學分析強調不夠, 培養的學生也往往對體制和政策問題較多興趣, 對農業產業經濟和農業相關企業的管理的知識了解的不夠。隨著市場經濟體制的日益完善和主要農業政策的漸趨穩定, 隨著企業的日益崛起和日益壯大, 農業問題一定會逐漸從主要是“政府的問題”轉變成主要是“企業的問題”, 宏觀層面上的問題將日漸淡出, 微觀層面上的問題則將日益突出, 從而需要逐漸進行科研和教學重點的戰略性轉移。人才培養特色不鮮明、不適應社會經濟發展的需求、實踐教學環節薄弱、學生動手能力差, 就業難等成為中國農經學科發展面臨的普遍問題。
結合美國農業經濟學科發展的經驗和趨勢, 中國農業經濟學科應該從如下幾個方面進行調整:
1.構建靈活的教學和研究體系, 將農業經濟學學科發展與農業產業發展緊密結合。中國高等教育體制在很大程度上依然是自上而下的設計, 需要構建一種需求驅動學科發展機制, 包括科研機制 (適合社會發展趨勢的競爭性科研經費分配體制構建) , 靈活的教師聘任機制以及學生對專業選擇機制等;
2.推動Agribusiness學科建設。隨著規?；r場和大規模養殖企業的出現, 農場管理將成為農業經濟學科的重要領域;隨著農業市場化程度的不斷加深, 產業內部的橫向和縱向整合將成為農業產業發展的重要方面, 產業鏈和價值鏈的分析和產業組織的分析將成為主要研究內容, 這和美國出現的Agribusiness所涵蓋的內容基本相同, 但Agribusiness教學的發展也需要改變農業經濟學科教師的知識結構;
3.從側重于政策分析轉向經濟學在農業產業中應用的分析, 增加教學中經濟學方法和理論的訓練, 從研究上加強宏觀農產品市場和具體農產品產業的分析;
4.從對農業產業經濟的分析拓展到資源與環境經濟領域。隨著中國的環境問題日漸突出, 在研究生層次學科建設中加入資源與環境經濟學的研究方向顯得非常必要, 與之相應研究領域也要相應拓展到這個領域。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三農學術 2018-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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