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彩摘錄 *
世界范圍內的鄉村地區正在經歷一場深刻的變革,對其居民及其賴以生存的生態系統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和挑戰。在當代中國,鄉村業已成為關注的重點:首先,鄉村是在全球范圍內解決貧窮問題、實現人的平等與普遍發展的前線;其次,鄉村是抵御全球化和同質化浪潮、維系人類文化多樣性的后方;最后,鄉村是反思工業化消費社會的不可持續、重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關系的基地。
然而,城鄉二元結構仍然是當前中國城市化的基本背景,而且本末倒置、強城弱鄉、以城市的范本來規范鄉村、把鄉村當作是與城市“自我”無關的“他者”已成普遍現象,鄉建也大多是城里人對“他者”的“異邦的想象”和“自說自話”,實踐中往往用簡單化的城鎮空間集聚模式來處理當今鄉村多樣化和復雜化的需求,因而缺乏多學科整合的方式對鄉建進行分析和研究。
“2015新建筑論壇(秋季)”的主題是“鄉建是一種‘轉移’?”,鄉建是“一種資本的轉移,權利舞臺的轉移?經濟或社會問題的轉移?或是建筑師規劃師業務的轉移?”。從這一系列的問號中我們應該可以解讀出題者的質疑與無奈,可以看到鄉建現實與理想之間的矛盾,可以聽到不同立場人們的一聲聲嘆息。
其實,鄉建根本就不應該是任何一種的“轉移”,而應該是一種科學的“轉譯”。因為“轉移”強調的是流動的單向性、簡單性,體現不出不同參與者(行動者)之間的互動及其過程中的復雜性,而“轉譯”則可以克服這個缺陷。
鄉建者以“他者”的身份介入鄉村,沒有經過轉譯的直接轉移,介入的結果只會是“村民常常呈現被施舍者和被介入者,甚至是漠不關心的、不相關的被介入者的姿態”。
鄉建,重要的和首要的是對“鄉村地文”進行“解碼轉譯”。
一、鄉村·地文
承孝相“發明”過一個詞“landscrift”,他也稱之為“地文”:地文是一種生生不息的有機體,一種要求外物不斷附著的生命力。據蘇珊·朗格所說,如果建筑是一處場地性格的形象化,那么建筑就必須從認真傾聽這一方土地的新需求起始。這里的土地經歷過歷史的浸染。建筑則是挖掘土地迷人語言的尊重性行為,這種行為經過深入的思考,然后以一種新形式的詩意語言謙和地附著在土地之上。
▲ 村落肌理:一種抽象的鄉村地文
(上)楚雄光祿西關村
(下)香格里拉小街子村
關于鄉建,魯道夫斯基早在1964年就提醒人們要注意鄉土(鄉村)建筑有其內在的合理性及“難得的知識”(hard-won knowledge);奧利弗也指出鄉土(鄉村)建筑具有“本土性”“匿名性”“自發性”“民間性”“傳統性”和“鄉村性”等特征;阿倫特發現了發生在鄉村社區的每一次開發都充分體現出常規規劃的無效性,并試圖通過基于案例研究的“創新型鄉村設計”來進行改變;薩拉(Serge Salat)認為“我們不能過多地依賴西方模式,而應立足于包含偉大智慧和傳統習俗的區域和本土文化”;明尼蘇達大學“鄉村設計中心”負責人托爾貝克(Dewey Thorbeck)則試圖建立一種鄉村設計的哲學基礎,進而探討鄉村的特性,解釋相關技術和方法在鄉村設計實踐中的應用,并將讀者群拓展到鄉村社區的所有人。
鄉村地文,如同我們的指紋和掌紋,是鄉村基因和往昔記憶在土地上留下的印跡。指紋是獨一無二的,每一片土地亦復如此。有時它的紋路藉由自然歷史而生,有時則是人類生命延續的雕琢。鄉村的生命和故事書寫在一片片土地上,因此成為一本壯麗而神圣的歷史書,彌足珍貴。
▲ 書寫于大地的鄉村地文
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環境的改變,身處“時空連續統”中的鄉村地文系統在與外界發生交換的同時,也需要不斷的更新以適應新的環境。新的生活方式、新的生產方式、新的價值取向和新的建筑材料等都會帶來新的鄉村生態系統,傳統村落的營建智慧已融入鄉村文化之中,成為“進一步活動的條件因素”,鄉建的重要基礎和任務之一正是通過研究鄉村地文的構成要素和形態演變規律及其“詞法”“句法”“語法”及“語義”“語構”和“語用”,發掘鄉村地文形式背后的“文化特質”“秩序規則”和“生成語言”,發現那些可遺傳的鄉村優良基因,并使之成為未來鄉村持續發展的基礎和工具,而非簡單地讓它們在不同時代中形式化、固化乃至僵化。
這就需要一個解碼和轉譯的過程。
二、解碼·轉譯
近年來,我國的鄉建大多是以政府主導的基礎設施建設、移民搬遷、脫貧示范等模式展開的,自上而下的“城市流”簡單地向鄉村轉移的趨勢日漸明顯,在鄉建大潮中不僅缺乏冷靜的“解碼”思考,更缺少科學的“轉譯”過程。
解碼,是指把“數碼”(信息)還原成它所代表的內容,把信號轉換成它所代表的信息。鄉村解碼,就是要去發現那些鄉村地文中隱匿的“秩序邏輯”和“營建智慧”以及引導它們存在的“本質”和“規律”。
在社會學里,轉譯是指行動者之間可以換位思考、轉換角色、平衡利益,只有通過轉譯,行動者才能被組合在一起,因此,轉譯是建立行動者網絡的基本途徑,它使得行動者之間能建立起相對穩定的關系。轉譯過程的五個關鍵環節是:“問題呈現”“利益賦予”“征召”“動員”及“異議”。針對鄉建,轉譯的關鍵是如何通過利益賦予、征召和動員,明確不同的行動者的角色、功能和需求,聯結不同的行動者使之形成工作網絡?如何排解異議、取得平衡?
拉圖爾認為,社會的本質是一種由許多異質要素構成的聯系,社會不是用來解釋而是應當得到解釋,社會需要被重組。根據他的理論,鄉村社會或者鄉建其實就是一種“聯結”,也應該是“一種重新聯結和重新組合的獨特的運動”。在鄉建這種“獨特的運動”中,轉譯比轉移重要,而轉義者(mediator)比中介者(intemediary)也更為關鍵,因為“中介者原封不動地對意義和力量進行轉運,我們確定了輸入就能夠確定輸出,而轉義者的輸入絕不一定能夠準確地判斷它的輸出,我們必須每時考慮到它的特殊性,因為它會隨時轉譯、改變和修改它所表達的意義”,“行動者網絡理論認為行動中動員的所有行動者包括物都是轉義者”。
通過轉義者的解碼和轉譯,以及鄉村行動者網絡的建立,必然會使該鄉村發生某種程度上的重新聯結和重新組合: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內部力量和外部力量之間得以互動平衡;資本與權力、人與物各得其所;傳統和未來都服務于永恒的現在;各行動者都在同一鄉村地文語境下說大家都聽得懂的話……而缺乏轉譯的鄉建是難以取得平衡與和諧的。
▲ 缺乏轉譯的鄉建是難以取得和諧的
三、結語·思考
鄉建的過程,是一個鄉村地文解碼轉譯的過程,是一個行動者網絡的構建過程,在此過程中,我們應該不斷地反問:
鄉村地文中隱藏的密碼我們該如何去破譯?如何在無序中尋找秩序,從而發現鄉村地文的遺傳基因、生成邏輯和智慧體系?
可以建立一系列“抽象的”鄉建普適原則嗎?如何提供鄉村地文建構知識系統的便捷途徑,并使之成為未來鄉村持續發展的基礎和工具?
“解碼”和“轉譯”的實施主體分別是誰?如何執行?鄉建行動者網絡的構建難點和重點在哪里?
鄉村地文的解碼轉譯是一項知易行難的工作,需要學者深入的調查和研究,需要返鄉精英的帶頭和示范,需要村民扎根的自信和自力,更需要鄉村“轉義者”們的共識和協同。
作者單位:昆明理工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新建筑》2016年第4期(總第167期)
(掃一掃,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