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張東升《小村大道——軍埔農民電商之路》
讀淘寶村方面的書，《小村大道——軍埔農民電商之路》絕對不是第一本。早在兩年前，《中國淘寶村》出來后不久，我就認真拜讀并寫下萬字札記，對當時的農村電商研究增益不少。后面又讀了《中國淘寶第一村》，通過更詳細的記述，對農村電商的認識進一步深刻起來。最近又接到張東升先生邀約，讓我先看看他就要上市的新作，爭取再寫一點文字。雖然早在一年前，他就告訴我要寫一本以揭陽軍埔村為對象的農村電商文學作品，但收到作品后還是感到了震撼，當生動的文字與感人的故事融合時，對閱讀者的沖擊還是明顯的。
只有在文學的視野里，真實的農村電商才這樣有血有肉！
他們也有悲歡離合，也有痛不浴生，也有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但不屈的生命從來沒有放棄命運的一線垂青，最終迎來人生的逆襲。在王創平的身上，我看到了其他淘寶村似曾相識的青年電商身影，他們有東風村的孫寒，有鐵觀音世家出身的王思儀，還有那么多在傳統眼光里無法正常就業和工作的所謂農村“問題少年”，卻在網上打開了事業的新天地，無數人的命運因此而改變了！在電商和傳統商鋪之間，輾轉反側的黃海金、楊凱新等人幾經周折才最終在網上找到了自己的定位，這種艱苦的過程，就是一般傳統農民在網上轉型的縮影。
長久以來，我們始終把眼光聚焦在電商本身，我們研究產品，研究市場，研究技術，就是最最根本的東西——人性的研究不夠。即使有研究農村電商人才的，卻也是從電商的角度出發，將之作為電商的核心，而非人才本身。近年來，農村社會學日益受到認可，就是因為我們已經認識到，單一的農業經濟學并不能解決“三農”問題，在“三農”背后隱藏著更重要的東西——鄉土社會及與之關聯的思想觀念、行為習慣等。不管是什么樣的技術問題、市場問題，如果不能從社會觀念上打開缺口，其在農村的失敗基本可以確定。于是，在農村做什么事情，總是要從群眾工作入手，群眾工作做好了，其他的事就好辦了；群眾工作做不好，好事情也能辦成壞事。當下一些地方的脫貧攻堅推不動，核心是群眾沒有認同，沒有主動參與，這個“主動”尤其重要。
那么再回到淘寶村，那些曾經看起來“離經叛道”的電商青年，為什么成了新時代的農村“英雄少年”，還是因為他們的所作所為，已經在思想觀念上打破了村民的傳統，獲得了認同。于是，風向完全倒轉，大家一起跟著干。這與農技推廣上，每逢新品種新技術總是無人敢試，也總是要找出幾戶率先來吃螃蟹，然后增產增收的實際效果出來以后，再示范其他農民跟進的邏輯幾乎是一樣的。唯一不同的是，電商是無意中給了農村青年一個可以嘗試的新通路，而農技推廣是國家有意識的組織化推廣。由此我們才可以深深理解，為什么作者要把哈耶克的觀點“社會的進程只能因觀念的改變而改變”引用在篇首。那是因為，電商對于農村而言，不僅僅是改變了一群人的命運，更重要的是改變了更多農民的生產生活方式，以前所未有的滲透力度，讓他們千百年來形成的觀念在悄然間發生了改變，而這后面的改變，對于農村而言是更重要的改變，影響也會更加深遠。
以軍埔村為例，耕種土地僅280畝，490戶、2696人，曾經在當地鄉村是那樣的普通和波瀾不興，但2013年一場轟轟烈烈的風暴讓這個村子發生了根本性改變，成為阿里巴巴首批認定的“中國淘寶村”，隨后又帶動周邊形成了9個淘寶村。如今的軍埔村，年網絡銷售額達到35個億，直接輻射了2萬家農村電商戶。數字有時是枯燥的，背后的故事才是真正精彩的，透過這些數字，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傳統中國村落卻正在成為“電子波流爆炸式地向全國和世界各地擴散”的不夜村。傳統的農民像20世紀90年代抓住了改革開放的東風而創辦了大量鄉鎮企業一樣，今天終于抓住了互聯網的風口實現了千百年來最大的轉型，農民不再種地了，而是在點鼠標；不再操心土地的收入能否養活老小，而是擔心來自世界各個地方的訂單如何完成；他們早已告別了農業，甚至也跨越了工業，成為最流行的互聯網從業者，對農村鄉土社會帶來了根本性沖擊，其間的變化絕對可以震驚世界。
因而，對于電商帶給農村的改變，我們可能還是低估了。我們的研究，需要更寬廣的視角和更綜合的方法，如此才能更全面地展示“互聯網+”時代的農村正在發生什么樣的根本性改變，也才不會計較賣得貴了還是賤了，賣得多了還是少了，而是更看重未來的鄉村新生活。也只有在這個層面，我們才會感受到，互聯網如何成為城鄉一體化加速直到深度融合的催化劑和新載體，所有的改變也才只是剛剛開始。
（二〇一七年十月二十七日寫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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