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村落的公共交往空間
村民的公共交往空間村落里存在兩類可以稱為公共空間的地方。一是庭院,二是村里的大槐樹下、十字路口、水井旁、戲臺前等。鄉村庭院是私人空間,也是公共空間。開放的家門,時刻準備著迎接不期而至的鄰里或客人,院子、廳房、廚房等隨時都可能承載起公共空間的職能。盡管庭院有圍墻,但它是開放的。鄰里們可以不必事先預約就破門而人,每個院落、家里的每個房間隨時都有可能成為閑暇生活的公共空間。田間地頭、曬場、大槐樹底下、橋頭、十字路口、村里的小賣部等地方對農民來說往往具有超越其本身的功能,成為公共交流空間。
一方 面因為這些地方村民流動量較大,容易遇到可以交流的熟人;另一方面則由于這里信息量較大,各類信息都可以在這里匯集、擴散,是一個天然的信息匯集、發布和擴散中心。有學者把村落公共空間分為物態空間和意態空間兩大類。物態空間是指那些相對固定的可以為村民提供交流場所的空間,這類空間依開放程度不同可以分為開放型、半開放型和半私密型三部分。諸如山林、田間地頭、水壩和廣場,都是開放的農民生產和生活活動的場所,農民在勞作之余湊在一 起聊天,其內容涉及生產技術、收成情況以及村子里的人和事等。而寺廟作為半開放型的交往空間,其社會功能不可小覷。這些地方是我國公共園林的雛形,每逢祭祀、參拜的日子,這里便會人群集結。庭院作為半私密型空間的代表,是內部成員交流極佳的場所。意態空間則是指村落中普遍存在的一些約定俗成的活動形式,其空間形態是抽象的、無形的,且是不固定的,它因民俗活動而生。如貿易活動、節慶祭祀活動和紅白喜事等是在這類空間里進行的。
2.集市
如果說庭院作為一一個家庭生活空間,存在于每一個村落的話,集市則是把幾個相鄰的村落聯系在一起的紐帶, 其內容也更加豐富。 西方漢學界的人類學家施堅雅在其代表作《中國農村的市場和社會結構》一書中重點論述過20世紀初至60年代的中國農村集市發展和變遷過程,分析了市場與社會結構、市場與社會習俗、市場與地理狀況的內在關系。在施堅雅的理論體系中最有影響力的部分是他早期建的“基層市場共同體理論”。按照施氏的說法,基層市場是地方市場系統的三個等級中最低的一級, 它是能滿足農戶所有基本貿易需求的農村集市,其功能有三個:一是市場區域內農戶交換商品的場所:二是農產品、手工業品流向更高級市場系統的起點;三是供應小農消費的貨物下流的終點。施堅雅的田野調查點位于四川成都的郊區平原一個名叫高店子的村落,他曾這樣論述集市作為農民的生活空間,在人際交往和互動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典型的基層集市是擁有大約18個村落和1500個農戶的中心點,這種市場的腹地,是面積約50平方千米的六角形地區。”按照施氏的測算,高店子市場共同體中一個55歲的人,趕集達3000次以上。他與該共同體的每一戶男子平均在同一條街道上至少碰面1000次。他向來自四面八方的小販購物,更重要的是,他在茶館內與遠處村莊的小農朋友社交往來。小農在此從不孤身一人,因為在高店子有向任何人開放的茶館,趕集的人很少不在一兩個茶館內消磨至少一個鐘頭的。在好客和聯誼的禮俗下,任何進門的村民,都可以立即成為座上客。在茶館里消磨擴大了個人的交際圈子,也加深他對這個共同體其他部分的認識。在這樣一種交際方式中,每個小農都“與同一個市場共同體中所有的成年人有點頭之交。基層市場共同體是親戚、宗族組織、秘密社會、宗教組織、方言乃至‘小傳統’的載體。”施氏認為,中國的農民往往被認為生活在一個自足的世界里,這個世界不是被他的村落的狹窄圈子所限制的,而是以基層市場區城為界限的。村落之間的這種集市就是農民的社會生活圈子,是中國社會關系網絡的最基本的分析單位。在傳統的村落里,集市不僅承擔著相應的經濟功能,同時也為不同村落之間的人交換信息和思想提供了場所,同時還成為農民度過閑吸時間的理想之地。
3.閑暇與娛樂空間
閑暇時間是以時間形態存在的重要社會資源,有學者指出,閑暇是融閑暇時間、閑暇活動和閑暇心態三者為一體的多層面的復雜現象中。農民閑暇指農民在生產活動和生理活動之外的可自由支配的時間里,選擇活動內容,放松身心,享受生活的行為方式。閑暇生活要具備幾個條件:閑暇時間、閑暇場所、閑暇方式、閑暇態度。傳統的村落里,村民們在農忙之余串門聊天,婦女們織毛衣納鞋墊,孩子們在周邊嬉戲玩鬧,一口古井、一棵大樹、一片空地往往成為村莊中公共生活的標志物。
村落閑暇生活的內容要理解村落生活,自然離不開對農民閑暇活動時間、場所和空間形態特殊性的分析。空間和時間形態又與閑暇活動內容密切聯系,看電視、串門聊天、打牌搓麻將、走親訪友和趕集、聽書、看戲、參加紅白喜事和節日聚會等,是村民的主要閑暇活動。每一種活動都有其形式和內容,也表現出特定的社會功能。
4.串門聊天
串門聊天是傳統村落最重要的閑暇活動,所謂串門,就是到別人家里坐坐、相互嘮嘮嗑,尤其出現在關系較好的左鄰右舍之間,是村落特有的生活方式。如果考察它產生的條件,一般認為是農業生產的特點需要生產經驗的交流,需要互助,串門聊天就成為把農民們聯系起來的紐帶。同時,農村的布局和院落建筑特點為串門聊天提供了便利。村內房屋互相毗連,左鄰右舍,墻房相連,或隔墻為鄰,或對戶而居,為串門聊天提供了空間的方便。串門聊天的內容十分豐富,如果對其進行分類,可歸納為以下9種類型:東拉西扯八卦型、生產生活互助型、挪借東西教急型、拜師學藝咨詢型、大小熱鬧好奇型、吃飯請客娛樂型、婚喪娶嫁節日型、村社干部公務型、親朋好友看望型等。串門作為鄉村社會生活中最重要和最普遍的一一種閑暇形式,它在很大程度上促進村民之間的交流和聯系,對密切感情、融洽關系以及滿足自身心理需要等具有重要作用。盡管現代的通信技術能夠讓遠隔千里的人們互動,但無論如何也無法取代鄉村串門聊天這種面對面的聯系及其所帶來的快感。
5.看電視
村落組織的弱化以及市場經濟的沖擊,致使村落公共生活萎縮,農民公共閑暇生活方式也像城市一樣趨向個人化、私密化,通過閑暇構建起來的交往圈子在縮小。電視機的普及、電扇乃至空調進入農戶,村落里的年輕人越來越傾向于各自在家里度過夜晚的閑暇時間,而不似父輩們那樣經常性地串門聊天、聚在一起乘涼。在很多地方,甚至傳統節日(包括春節) 流傳下來的各種集體娛樂、慶祝活動,如舞龍燈、唱地方戲等,也在逐步衰落。這些傳統習俗的淡出已經使得人們深切地感受到“春節越來越沒有意思了”。①現在看電視已經成為農民的主要閑暇娛樂方式,電視的魅力就在于,它向鄉村傳遞了“外面”(城市)的信息,信息空間的擴大,給了村民接觸外界、了解不同于自己所生活的地域空間的機會,同時,激發了“膽大”的村民到外面闖蕩的熱情。當然,智能手機在鄉村的普及,新的娛樂、信息交流以及生活方式正在興起,極大影響和改變著鄉村生活方式。
6.打牌
搓麻將打牌是農民閑暇活動的常見形式之一,其中以搓麻將最為普遍。調查發現,一些村子幾乎家家有麻將牌,男女老幼均可上陣。經常是一家人圍坐在堂屋的方桌周圍,打起牌來少則幾小時,多則十幾小時,成為種全民的娛樂形式。 正如中央電視臺《走近科學》在2007年4月所做的節目《麻將牌運之謎》中所說的樣,“這世界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會有中國人,有中國人的地方就少不了麻將。”正因為如此,有人認為麻將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組成部分,其獨特價值堪稱國之瑰寶;也有人對麻將深惡痛絕,認為搓麻將是賭博之首,與吸毒無異。調查發現,村民們普遍認同麻將,歸納了打麻將的四大好處:有事情做不寂寞;大家聚在一起斗智又斗勇,心情愉悅;打起牌來,就忘了其他煩惱;一些疾病因打牌而“治愈”,村民們稱為“麻療”。正因為麻將牌具有很強的趣味性、娛樂性和益智性,因而很受人們的喜愛,流行久,影響很大。
7.看戲曲
看戲曲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看戲是村民們充實生活、陶冶情操的重要方式。有人認為隨著電視廣播的發展,地方戲曲行業遇到了挑戰。但是據調查發現,村落里的人們對看戲仍有很大的熱情,特別是農村婦女喜歡聚在一起邊看戲邊議論。每逢村里有紅白喜事,都會請人唱戲或表演民間歌舞,戲臺往往被人圍得水泄不通。他們之間不乏年輕人,他們未必是戲曲愛好者,有不少是湊熱闊的,但是對民俗的探究興趣和參與熱情溢于言表。地方戲與民俗活動相結合,更能增加對人們的吸引力。
(作者系《中國鄉村發現》學術委員、湖南師范大學中國鄉村振興研究院專家委員、中國農業大學教授、現任中國農業大學農民問題研究所所長,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農民問題研究所 2021年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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