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產業振興是鄉村振興的重要基礎。既有研究普遍從經濟學思維出發,探討產業振興的經濟規律與實現途徑。鄉鎮政府資產為本的社區發展模型包括資產清單制作、資產動員、資產關系管理、資產沖突管理、外部資源鏈接與拓展和績效評估六個步驟。與需要為本相比較,資產為本從鄉村社區優勢切入,注重村民參與,與村民建立學習伙伴關系。探討鄉鎮政府實施資產為本的社區發展方法,有助于拓展產業振興的研究視角。
關鍵詞
資產為本;產業振興;鄉鎮政府;社會投資
一、資產為本的鄉村產業振興研究與問題
產業振興是鄉村振興的基礎,是解決農村發展問題的前提。現有的研究成果主要沿襲經濟學式的思維,停留于農業供給側改革、產業組織管理、產業布局優化、產業結構調整以及產業體系整合等議題。[1]但忽視了鄉村產業振興中的社會關系網絡、社區組織、地方文化、村民參與等社會因素以及鄉鎮政府治理理念、方式等公共管理因素。而這些因素是鄉村產業振興不可缺少的要素,也是資產為本社區發展(Asset-Based Community Development,下文簡稱“ABCD”)的重要內容。本文調研表明,某些鄉鎮正在踐行ABCD,探索如何立足于本地的資源優勢和文化特色,建立各種社會關系網絡,以村民為主體,調動村民參與社區公共事務,共同推進產業振興。[2]這種資產為本的鄉村產業振興的績效怎樣?具體策略有哪些?如何形成?本文基于泉州市H鄉的運作實踐對這些問題予以解答。
經濟要素配置理論認為,糧食安全是鄉村產業振興的基礎和底線。因此,要嚴守耕地紅線、保護耕地質量,不斷提升糧食生產能力。[3]為了優化各類經濟要素的配置,必須堅持低成本、高效益的原則,兼顧效率與公平。對于較高質量的資本和勞動力要素,要在政府引導、支持和市場機制作用下運行;對于土地這種生產要素,要采用自主治理結構。當高質量的資本、勞動力、土地等生產要素投入鄉村產業后,要采用農業產業化聯合體形式來有效組合和配置這些生產要素,以提高鄉村產業經營效益、促進鄉村產業振興。[4]有研究認為,資本、勞動力、土地、技術設備等生產要素的挖掘與投入,要注重其內生性。強調內生為主、外援為輔已形成一種共識。[5]但對于這些要素在鄉村內部如何被識別、挖掘,如何有效管理等問題,經濟要素配置理論并沒有給予很好的解答。資產為本的社區發展理論能夠為探索這些問題給予有益的啟示。ABCD作為社區社會工作的理論與實務方法,其主要觀點是,社會工作者介入社區時,先要聚焦于社區的優勢(有什么),而不是將注意力放于社區的缺點與不足,然后以社區的“組織”和“關系”等社會資本作為驅動力,激活社區內在的動力,調動居民參與的主體性與能動性,實現社區可持續發展。[6]ABCD的關鍵要素是“優勢”“關系”“內在”。其資產概念與經濟學中的資產不同,它一方面指社區各種有形資產(自然資源、組織機構)和無形資產(社區成員的知識、技能、社會關系網絡、社區文化等);另一方面指社區的優勢和能力。ABCD對傳統以需要為本的社區發展(Need-Based Approach,簡稱NBA)理論與方法提出了挑戰。有別于經濟要素配置,資產為本的鄉村產業振興是一種社會投資。這種投資注重培育鄉村社區內部的社會資本(關系)、人力資本(參與)。但現有成果在運用ABCD理論時主要局限于行政村,忽視了對鄉鎮政府運用ABCD促進鄉村振興的研究。此外,西方語境中的“資產”與中國鄉村的“資產”也略有不同,如西方國家不存在類似土地、林地等農村集體資產。因此,有必要基于中國鄉村的社會事實,研究中國鄉鎮政府運用ABCD推進產業振興的策略與邏輯。
二、泉州市H鄉的運作實踐
H鄉位于泉州市區的最北端和最高處,距離市區55公里。其自然條件優越,生態旅游資源豐富。本文以H鄉為案例的緣由包括以下方面。一是完整性。H鄉人口外流嚴重,全鄉1.3萬人口,呆在鄉里僅約4000人,占比30%。留守人口多數是老人、兒童和婦女。H鄉沒有企業,多數村民靠種地瓜、種菜謀生。2014年以前,H鄉代表落后、貧困,男性村民找對象都難。但2014年以來,H鄉逐步走向振興,以全域旅游為主線,充分發掘各樣資產,以旅游產業帶動鄉村振興,取得了成績,獲得全國生態鎮的稱號,成為泉州市生態旅游的名片。這種前后發展變化有利于觀察鄉鎮政府動員村民參與、實施資產為本社區發展策略,促進鄉村產業振興的全景。二是典型性。H鄉建立了以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公眾參與為顯著特征的鄉村治理體制,鄉鎮政府是整個資產為本社區發展策略的規劃者、實施者、引導者、參與者,這是與國內外其他村莊(社區)運用資產為本社區發展策略的根本不同之處。
(一)資產清單制作
按照Kretzmann & McKnight關于資產的界定與分類方法,H鄉首先運用實地觀察、訪談、文獻查閱等方法搜尋轄區內資產,做出社區資產清單。第一,實地觀察法主要用于識別環境與物質資產。黨委書記ZJS履新H鄉后,就認真研究H鄉地圖,并多次帶領鄉村干部、村民代表實地考察H鄉的土地、山、水、林、田、谷等自然生態資源。他們先按資源的優劣勢,分出優先重點開發、稍后開發、潛在開發三個等級。再根據資產所屬的村莊歸類,判斷動員這些資產的可行性。第二,訪談法主要用于識別個人資產與組織資產。H鄉多次組織村干部、村民代表召開座談會,列出各村的人力資本存量、組織建設情況、地方文化。例如,村民個人資產方面,H鄉發現可從普通村民和鄉賢兩類人身上尋找資產。普通村民很多是留守老人和婦女,這些人手工本領和動手能力較強,而且在農閑時有時間,可利用他們的技能與時間發展鞋業加工。還有些老人懂樂器表演,可做成文化項目融入油菜花文化節中。鄉賢PLQ在外經商多年,從事戶外運動休閑項目,有較豐富的市場經驗,有強烈的返鄉創業意愿,有一定的人脈資源,可動員他開發石龍谷。第三,文獻查閱法主要用于識別文化資產。H鄉有上千年的彭祖養生文化和古建筑、書院,這些都可融入旅游產業,讓游客體驗地方文化。H鄉將各種資產的存量、類型、屬性標注在地圖上,并按顏色分清開發的先后次序;制作社區資產的實時走勢圖,以折線圖形式形象描述相關資產的聯系程度和關系變化情況。
(二)資產動員
社區資產動員指盤活現有資產開展社區文化服務。H鄉主要盤活了油菜花資源,舉辦油菜花文化節。考慮到土壤、氣候、植被等獨特條件適合種植油菜花,H鄉鼓勵村民種植油菜花。每年3月,200多畝的油菜花田喜迎各方賓客。2014年舉辦首屆油菜花文化節時,村民、上級政府都不怎么看好,約1萬經費全部源自H鄉政府自籌。鄉政府動員村民做當地特色小吃賣給游客,村民覺得來的人很少,基本不配合。但當天游客就達2萬人,于是村民看到了希望。2015年舉辦第二屆油菜花文化節時,很多村民就按鄉政府的建議,制作特色小吃。絕大多數村民配合鄉政府工作。自2017年起,區委、區政府相關職能部門積極參與,并作為主辦單位,投入適當經費支持,相關領導出席油菜花文化節開幕式。這提升了H鄉繼續辦好油菜花文化節的信心。2014—2019年,油菜花文化節的服務內容逐年增多,類型多樣,使得游客數量逐年增加。
(三) 資產關系管理
資產關系管理包括互動、合作、反饋和危機介入四個機制。互動機制關注的焦點是如何讓新舊資產保持可持續互動。前文交待油菜化文化節讓H鄉有一定知名度,許多人開始了解、熟悉、參訪H鄉,H鄉的人氣也逐漸增旺。但僅憑借油菜化文化節,要實現旅游產業振興是不可能的。就像H鄉黨委Z書記說的,“油菜化文化節只是全域旅游的一個引子,讓大家知道H鄉,后續還需要爭取許多項目落地。于是,我們2016年就開發石龍谷。” [7] Z書記說的石龍谷,本是一個荒廢多年的山谷,占地3000多畝。谷下原有不少農田,村民步行到農田需要5—6公里的路程。由于耕種成本太高,許多村民逐步放棄農田,拋荒現象嚴重。新一屆H鄉領導班子在帶領村民制作資產地圖時發現,石龍谷有豐富的生態植被、形態各異的山石、秀美曲折的溪澗、跌宕多變的瀑布等景觀,要是被開發起來,將是H鄉產業振興的亮點工程,還可彌補油菜化文化節的時間限制缺陷。于是,經村民推薦和一段時間的觀察,H鄉就動員返鄉鄉賢PLQ牽頭開發石龍谷。
合作機制關注的焦點是協調相關主體的利益均衡。開發石龍谷涉及的利益主體包括村民、村集體、開發商、H鄉政府、區級政府。對于村民、村集體來講,主要是保障其土地權益和旅游產業的附加效益。調查發現,村民可獲得每畝3.5萬元的土地補償金,也可以入股參與投資。村集體給開發商3年的項目建設期,3年過后開發商每年給村集體3萬元的土地補償金,逐年增長,10萬元封頂。開發商還要付給村集體土地租金,每年每畝100元,租期30年。這樣保證村集體有固定經濟來源。開發商的獲利源于門票。鄉政府為開發商營造優質營商環境。H鄉政府也獲得了產業振興的一個標志性項目。對于區級政府來講,開發石龍谷是扶持H鄉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的抓手,可提升其治理績效。
反饋機制關注的焦點是如何建立相關利益主體之間的溝通反饋渠道。石龍谷開發過程中涉及村民、村小組、村集體利益的協調溝通,H鄉充分發揮村民自治的作用,讓村民自己討論、決定。石龍谷用地涉及S村8個村民小組。S村兩委多次召開村民代表大會、村兩委擴大會議,并入戶與村民商量土地征用模式、分紅辦法。H鄉在開發商與區政府之間起著重要的橋梁作用。在H鄉政府的申請下,區政府將開發石龍谷納入區重點建設項目,給予政策、資金、工作指導各方面支持。
危機介入機制關注的焦點是如何有效識別、預防、應對資產建設管理過程中的各種風險。在油菜花項目的基礎上,增加石龍谷項目存在不少風險。一是政策問題。二是安全問題。三是資金問題。H鄉黨委Z書記說,在應對政策風險方面,他們必須向上級黨委政府匯報,至少獲得上級的口頭同意后才能做。在安全方面,只能努力做好安全生產監管工作。在資金方面,重點要向村民、村集體講清楚投資的潛在風險,以免項目真的失敗了,相互埋怨,推卸責任。[8]
(四)資產沖突管理
社區資產的沖突管理指,由于各種因素影響,當資產的維護管理出現中斷或失敗時,社區應積極尋找其中緣由并做好防范工作。這主要體現在組織資產的沖突管理上。H鄉在推進鄉村旅游產業振興過程中,為了給游客創造干凈整潔的環境,積極培育環保志愿者協會。會員以成年人為主,主要由留守老人、婦女構成。承擔任務包含環保知識宣傳、垃圾分類、路面清潔、村民房前屋后衛生檢查。起初,很多村民都積極報名,但活動開展半個月左右后,不少志愿者就退出了。為了讓更多村民參與志愿者隊伍,H鄉發起“小手拉大手”倡議。具體由H鄉小學組織小學生做環保志愿者,小學生回家后再帶動其家長做環保志愿者,效果較好。
(五)社區外部關系資源的鏈接與拓展
第一,拓展與上級政府的資源鏈接網絡。H鄉所屬的L區下轄2個街道、3個鎮、1個鄉。不管哪個層級政府的資源都是有限的,影響上級政府對下級政府的支持力度因素,除了國家政策、政治體制、領導偏好等外部因素之外,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是下級政府及其群眾的表現。H鄉基于自身自然資源優勢,以旅游產業振興為突破口,促進鄉村全面振興的思路引起了上級領導的注意,區黨委政府才給予H鄉各種支持。一是區委書記、區長、區委常委多次到H鄉調研,解決難題。二是相關職能部門資源下沉到H鄉。三是選派干部到H鄉掛職,給予人才支持。第二,與外部企業共建。受限于地理位置、交通條件、人才引進等因素,2013年以前,H鄉招商引資的阻力很大,轄區內基本沒有企業。自2014年發展全域旅游以來,H鄉美麗的油菜花、喜慶的文化節、令人流連忘返的石龍谷等項目逐漸有了知名度。此時,H鄉的招商引資工作就順暢許多了。近年來,H鄉積極主動出擊,為內部企業與外部企業共建搭臺。第三,與高校合作共建。H鄉積極吸引高校相關院系在其轄區內建立教學研究基地。一是邀請ZJ大學幫忙規劃設計全域旅游的總體框架。二是邀請YE大學學生在油菜花文化節期間友情贊助,表演文娛節目。三是邀請HQ大學學生到H鄉開展暑期社會實踐,寫出調研報告或制作視頻宣傳H鄉。
(六)產業振興:資產為本社區發展的績效
H鄉運用資產為本社區發展策略,充分挖掘各樣資產,發揮優勢,注重村民參與,積極拓展外部關系網絡,發展全域旅游,以旅游業為優勢產業,推進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推動鄉村全面振興。許多外出打工經商的村民看到家鄉喜人的變化,積極返鄉創業就業。H鄉也主動聯系鄉賢,宣講返鄉創業的好處和政府的服務、優惠政策等。經過多年培育鼓勵,截至2020年12月,H鄉已有10余家規模不小的編織鞋企業。這些企業的創辦填補了H鄉的工業空白,也促進了脫貧攻堅與鄉村產業振興的銜接。
H鄉產業振興已開始進入良性循環。自從有了以油菜花、石龍谷為載體的旅游產業和制鞋工業的帶動,H鄉的其他產業項目也就更容易落地生根了。H鄉在吸收油菜花、石龍谷項目發展經驗的基礎上,以紅心地瓜為抓手,推動一二三產業融合。
綜上所述,H鄉運用ABCD推進產業振興的實踐過程可概括為圖1。這個過程蘊含著三種社會投資策略。一是人力資本的培育與增進。在制作資產清單過程中,鄉村干部和村民都要學會使用多種社會調查方法,這個過程既讓他們認識到自身的一些人力資本存量(本就擁有的知識、技能),也讓他們學會識別、挖掘別人身上的優點,打開發展思路。而后續的資產動員、關系管理、沖突管理更是提升了H鄉干群組織協調、溝通合作、危機處理等能力。二是社會資本的培育與增進。在內部社會資本方面,盤活現有資產增加了村民收入,也提升了村民對鄉政府的信任。資產關系管理促進了村民、村民小組、村集體的溝通協調,加強了不同利益群體的合作。資產沖突管理促進了H鄉新的組織網絡(如小學生環保組織)形成。在外部社會資本方面,通過資產的推介、資源鏈接,H鄉與政府、企業、高校的合作關系網絡得到了擴展。三是心理資本的累積。有效盤活現有資產(油菜花文化節的成功舉辦)擴大了H鄉的知名度、增加了村民收入,這提升了H鄉干群的自信心。
三、對需要為本與資產為本的進一步比較
(一)主人翁還是旁觀者——社區發展的主體差異
在應用ABCD的社區里,社區居民的主人翁意識強,自覺承擔社區建設的責任。社區領袖與社區居民共同討論、決定如何充分利用社區已有的資產推動社區發展。在此過程中,社區居民被賦權、被激勵,相互學習,共同合作。對生活充滿信心和對成功充滿渴望,促使他們擴大資產建設的范圍。社區居民積極參與社區發展,努力讓自己和鄰居的生活更美好。而在應用NBA的社區里,社區領袖主要由領薪酬的干部組成,社區居民覺得社區發展事務屬于公事,寄希望于外來的社會組織、地方政府直接投資項目或發放資金,滿足他們的需要,解決各種問題。他們也不想參與項目規劃、建設的討論,形成對外援機構或政府的等、靠、要心態。
(二)平等還是專制——社區發展的組織過程、話語差異
在應用ABCD的社區里,各類組織(地方政府、非政府機構等)將社區居民視為學習伙伴、掌握本土知識的專家,兩者屬于平等合作關系。這些組織將與社區一起工作視為一種學習過程。組織結構是以團隊為基礎的,而不是等級森嚴的,組織與社區相互信任,共同構建積極的合作伙伴關系。社區居民被鼓勵參與組織或社區項目建設。各類組織及時將自己所做的事情反饋給社區居民。就像H鄉某養老組織負責人說的,“我們與社區是一個團隊;以前社區居民與我們工作人員是疏遠的,各干各的,現在是手聯手,一起做事,每周都要開會共同商討社區事務。” [9]各類組織對社區居民的稱呼也發生了變化,他們不再稱社區居民為“客戶”“案主”“受惠者”,而是稱其為“學習伙伴”“合作者”“團隊成員”。
地方政府對社區居民不再停留于管治,而是與社區居民建立學習伙伴關系。H鄉開展了“夜訪夜談”活動。H鄉要求黨政機關、企事業單位工作人員、派出所公安干警、村“兩委”、治安協勤人員和網格員在夜晚值班時間進村入戶,與村民聊家常,傾聽村民對鄉村振興的想法,問計于民。入戶訪談的工作人員聽取村民意見或建議后,能當場回答或能解決的須當場處理,否則也須帶回商討,并及時回復村民。“夜訪夜談”活動改變了傳統的政府治理方式,鄉鎮政府工作人員不再高高在上,呆在辦公室等村民來反映問題。這也重塑了H鄉的干群關系,增進了群眾對政府的信任,激發了群眾主動參與鄉村治理的積極性。H鄉W副鄉長說,“夜訪時,有些村民會建議我們,哪段路需要增加反視鏡,哪段路的亮化設施要更換,哪段路要增加防護設施等。這些建議對我們改善環境,促進鄉村產業振興都有幫助。” [10]
在應用NBA的社區里,組織程序方面,公共事務的決策通常以專制方式進行。外援機構的管理者是社區發展項目的主要決策者。據H鄉某干部介紹,以前有家魚類養殖公司,來H鄉投資。村民建議該公司,H鄉不適合發展漁業。該公司負責人偏不聽,這個項目前后折騰了三年,以失敗告終。話語方面,各類組織的管理者都稱社區居民為“受恩者”“受施者”等。
四、結論與討論
H鄉鄉村產業振興的過程表明,村民既是經濟福利提升的享受者,也是參與者。村民在參與產業振興中,其人力資本也獲得了累積。H鄉與政府、企業、高校等組織的關系得到了加強,發展了外部社會資本;鄉村內部形成了各種組織網絡,培育了內部社會資本。這些都體現了社會投資的思想。社會投資強調通過社會政策,進行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投資,促進經濟發展。[11]本文將這種社會投資策略概括為資產為本。即鄉鎮政府從優勢視角出發,發掘村民或鄉村社區內外部已有的各種資產或建設新型資產,以村民為主體,促進村民參與,共同治理鄉村公共事務,實現鄉村產業振興的社區發展策略。“資產為本”整合了欣賞式探詢、社會資本、參與式發展和社區經濟發展理論,[12]以優勢取向、關系取向、內在取向為顯著特征。優勢取向方面,它與欣賞式探詢具有共同之處,都認為社區每個居民身上都有優點或長處,每個社區都有豐富的自然資源、組織資源、文化資源,這些優點、資源都可用來促進社區發展。關系取向方面,它與社會資本、社區經濟發展理論具有內在契合性,認為社區應積極與內外部各種組織建立積極的關系網絡,促進社區居民的團結協作。比如培育社區環保志愿者協會、專業合作社等。內在取向方面,它和參與式發展理論是相通的,都鼓勵社區居民參與社區公共事務,動員居民參與決策,讓社區居民真正成為社區發展的掌控者。“資產為本”的運作實踐包括制作社區資產清單、動員社區資產、管理社區資產關系、管理社區資產沖突、鏈接與拓展社區外部關系資源、評估社區發展績效等六個步驟。
H鄉的實踐表明,要實現資產為本的正功能,在個體層面,鄉鎮社區要讓村民認為自己是推動鄉村發展的主體力量,鄉村社區發展是一種自下而上、由內而外模式;在組織層面,鄉村各類組織與村民要形成合作伙伴關系,與村民平等對話。
注釋
[1]張曉山:《推動鄉村產業振興的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研究》,《財經問題研究》2019年第1期。
[2]社區可分為學術意義上的社區和行政意義上的社區。前者指在一定地域內、有共同文化的人類生活共同體;后者指有明確邊界的行政單元,像中國行政管理體系中的街道(鎮)、社區。本文的社區指學術意義上的鄉村社區。
[3]于建嶸:《鄉村產業振興要因地制宜》,《人民論壇》2018年第17期。
[4]郭珍、郭繼臺:《鄉村產業振興的生產要素配置與治理結構選擇》,《湖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6期。
[5]黃啟發、莊晉財等:《基于農民創業者的村莊公共品供給內生機制研究——溫州市永嘉縣橋下鎮龍頭村的案例》,《農業經濟問題》2017年第3期。
[6]John Kretzmann and John McKnight, Building Communities from the Inside Out, Chicago, IL:ACTA Publications, 1993, p.26.
[7]2018年7月12日訪談記錄。
[8]2018年7月13日訪談記錄。
[9]2018年8月22日訪談記錄。
[10]2018年8月26日訪談記錄。
[11]王磊:《從福利國家到社會投資國家:發展型社會政策生成機理及其運行邏輯》,《東岳論叢》2020年第3期。
[12]Alison Mathie and Gordon Cunningham, “From Clients to Citizens:Asset-Based Community Development as a Strategy for Community-Driven Development”, Development in Practice, vol.13, no.5, 2003.
(作者系華僑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政治發展與公共治理研究中心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社會福利政策和基層治理;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學術研究》2021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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