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年春節回荊門老家,與好朋友剛松交流一年的生產情況。剛松現在種了80多畝田,其中有十幾畝稻蝦連作。種一季稻,不計勞力投入成本,每年每畝純收入1000元,稻蝦連作,賣蝦純收入5萬多元。一年純收入超過13萬元,小日子過得還不錯。
剛松現在是全村第四種田大戶,能種上80多畝田,且租金普遍就二三百元/畝,剛松覺得是自己人緣好,運氣也好。有些人出去務工,愿意將小塊土地讓給剛松種,他還得挑一下,因為有的土地位置太偏,關鍵是與他現在的土地不靠在一起,耕種起來太麻煩。
剛松現在種的80多畝土地也分散在全村各個角落,有十幾片,最大一片有20多畝。地塊細碎,耕種與灌溉都不方便。如果將80多畝耕地集中為一大塊,管理成本大幅度下降,投入勞動可以減少四分之一甚至更多。
本以為剛松會希望小塊并大塊,將十幾片土地合并到一塊來的,他卻說千萬不能小塊并大塊,因為只要小塊并了大塊,田太好種了,城市資本就會下來租種,自己就種不上地了。且既然小塊并了大塊,機械耕作很方便,土地租金也會漲,種地也就不劃算了。
二、
剛松的話引起我的深思。
本來將小塊土地并大塊,方便耕作、灌溉與管理,可以大幅度提高農業生產力,真正種地的“中堅農民”卻缺少小塊并大塊、分散變集中的動力,這是我之前完全沒有想到的。
之所以剛松不愿小塊并大塊,是因為他從種地中得到了利益。土地分散、細碎,種起來不方便,種少了沒法養活自己,所以,一般農戶都不種地而進城打工去了。因為耕種不便,一般農戶不種地,將土地流轉出來,租金不可能高。
剛松正好將這些租金不高且與自己正在耕種土地連片的耕地流轉過來,形成了大分散小集中的經營格局。這種小集中使他比一般小農戶更有生產力,這種大分散又讓資本進不來。這樣剛松就可以不多不少當一個種田大戶,種田收入不低于進城務工收入,成了當前農村最為重要的“中堅農民”。
三、
當前學界和政策部門普遍擔心沒有人種田,所以要想方設法通過政策支持大戶種田。問題是,當前中國仍然有2億多農戶,幾乎每個農戶家庭中的老年父母仍然要從土地上獲得就業、收入與生活節奏,他們缺少進城就業機會,農業就是他們的就業機會啊。2億多戶的國家,只有不到20億畝耕地,真的會沒有人種田?
總有一部分農戶進城不再種田了,他們愿意將土地流轉出來,因此給了如剛松一樣留守農村青壯年農民擴大經營規模的機會,他們抓住機會,成功擴大規模,變成了中堅農民,生產很好,生活愜意。
可見,現在農村不是沒有人種田,而是沒有田種。田太少,種田沒有辦法獲得基本收入,就只能進城去。若有合適規模的耕地,種田并不是壞事,也一定會有不愿進城的青壯年農民愿意種田。
四、
當前土地政策上存在的大問題有二:
一是政策鼓勵資本與農民搶地種,往往是政策支持外來資本打敗村莊社會土生土長的小農及中農。全國幾乎所有進行國土整治的地方都引進城市資本搞規模經營,農業因此變成了高風險的產業,農業保險就顯得很重要。而我從來沒有聽剛松講過什么農業風險的問題。
二是過度強調農戶土地承包權,忽視了土地集體所有權,以及土地的生產屬性。如何讓農民保留土地的權利,又將土地真正變成生產性的,變成便于種地農民耕種的生產要素,是一個值得反思的問題
(作者系湖南師范大學中國鄉村振興研究院專家委員、武漢大學社會學院教授、院長,武漢大學中國鄉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新鄉土 微信公眾號)
(掃一掃,更多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