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數縣委書記,在統帶班子和干部隊伍過程中,都能不同程度地貫徹落實“文本要求”,如:落實民主集中制,實行民主決策;注意講政治、講原則,開展程度不同的批評與自我批評;待人以誠、胸懷開闊,善于團結不同意見的人一道工作,等等。同時,也會運用一些秘而不宣的“馭人”謀略。
談到“馭人”謀略,人們自然想到“權術”兩個字。通常情況下,“權術”是指帝王的統治手腕和專制制度下官吏的為官之道。它雖然包含著靈活變通、講究藝術的積極因素,但作為政治手段,其主要方面是陰險毒辣、狡猾詭詐的“奸謀”。如:愚弄民眾、籠絡人心、諂媚權貴、結黨營私、排除異己、陽奉陰違、掩蓋矛盾、文過飾非,等等。從理論上說,現代領導干部是人民公仆,應該光明磊落,陽光透明,不應該為了一己之私搞權術。實際上,在經濟政治和社會生活逐步走向現代化的今天,過分迷戀權術,也難以長期得到上下左右的認可。但是,我們也不能否認,現實生活中的專制制度殘余仍頑強地滲透著各個領域,在領導工作中,唯上唯書、阿諛諂媚、爾虞我詐、鉤心斗角等消極現象遠未絕跡。不同品質和風格的縣(市)領導,對這些權術的態度大相徑庭,有的熱衷此道,有的心存厭惡,但很難做到不屑一顧、獨善其身。很多人在化解各種矛盾、控制同僚和下屬的過程中,也要不時采用某些帶有“奸謀”色彩的策略和手段。
常見的有以下幾種:
1、藏鋒掩愚,樹立神秘莫測形象。縣委書記的威望和尊嚴,一般來自三方面:一是職位和權力;二是相對優秀的組織領導能力和光明磊落的品質;三是韜光隱晦、藏鋒掩愚的謀略。有的縣委書記雖然經常在各種場合高談闊論,但卻不肯輕易袒露自己的心跡,特別是不肯袒露自己晉級謀位的打算。他們喜怒不形于色,愛憎深藏不露,使同僚和下屬望而生畏。有的縣委書記,理論政策水平欠佳、實踐經驗不足,但卻深諳“言多語失”和“神秘立威”之道。除了會議上照本宣科和處理具體問題上拍板定奪,他們很少說話。遇到不懂的問題,他們既不會向同行的人請教詢問,也不會錯發議論,而只會說幾句冠冕堂皇的原則話。這樣,周圍的人既不會說他不懂裝懂,也不敢說他孤陋寡聞,只能感到他神秘莫測,頗具威嚴。
2、巧施恩惠,滿足屬下利益需求。縣委書記與班子成員和下屬相處,既講原則,也講感情,講利益調節。他們很注意通過名譽激勵、物質激勵和職位激勵等途徑,調動大家的積極性。比如,對德才兼備、業績突出的干部給予提拔重用或向上推薦;對家庭生活確有困難的干部給予適當補助;幫助交流任職的干部解決家屬工作安排和住房等方面的困難,等等。這些,都是符合文本要求,可以公開宣傳的激勵策略。但因為現實政治生活中,人身依附關系依然存在,私人感情因素依然重要,有些身為一縣主帥的縣委書記,依然需要籠絡人心,培植一定意義上的“個人勢力”。這就需要在滿足干部某些利益需求的時候,讓受益者既感謝組織,又感謝起主要作用的個人。這里,有的事情是符合官方宣傳的相關原則和政策規定的,有些則不盡然。比如,某個副縣級干部資歷較深,本人認為自己具備升遷條件了,但德才平庸,干部群眾對他不太認可。當書記的,如果堅持原則,主持公道,不給這個人提升創造條件,又沒有辦法把這個人的現任職務免除,其結果是難以消除由此形成的一系列消極因素。權衡利弊之后,多數縣委書記都采取“禮送出境”的策略。即尋找機會,在上級領導和組織部門那里為這個人說好話,必要時還要統一班子成員和下屬的思想,幫助他通過民主推薦和組織考核,千方百計把這人推薦到外地提職,既滿足了他的要求,又為本地干部騰出了位置,弄好了,可以逐級串動,調動一批人的積極性。再如,縣鄉兩級干部的家屬和子女中,有些人需要就業,如果放手安排,讓他們紛紛涌進機關事業單位,勢必造成機構膨脹,公職人員素質下降,引起群眾不滿;但控制過嚴,又會引起一部分干部的不滿。有的縣委書記會兼顧公共利益和干部利益,采取既有所控制,又有所照顧的干部家屬子女工作安排辦法。他們既要為群眾辦實事,也要為本地上層和中層干部,包括離開領導崗位的離退休干部辦好事,讓這些能夠左右全局的干部們感到,和這位領導共事,有奔頭、不吃虧,從而形成團結和諧、政通人和的局面。
3、殺一儆百,約束違規不訓行為。中國古代法家思想代表人物韓非把“刑”和“德”稱為君主控制臣屬的“二柄”,殺戮之謂“刑”,慶賞之謂“德”。直到今天,“恩威并用”仍然是人們普遍認可的馭人之道。縣委書記對屬下,當然也不能只施恩惠,不動殺伐。對德才兼備、業績突出而且對自己比較忠誠的干部,當然要以賞賜褒揚為主,但如果發現某人有翹尾巴的跡象,也要適時提醒,必要時抓住他一個過錯,給予嚴肅批評或適當懲罰,使所有屬下引以為戒,不敢居功自傲。對嚴重違紀、形象不端的干部,則支持紀檢監察部門按律查處。對個別雖無明顯違紀行為,但性格倔強、桀驁不馴的干部,一般不予理睬,一旦抓住其把柄,則予以嚴肅訓誡或處理,以達震懾同類之效。在懲戒各類不軌行為過程中,縣委書記們一般都采取“高舉輕落”和“敲山震虎”的策略。在各種公開場合,慷慨激昂地提出嚴格要求,聲色俱厲地批評各種不良現象,信誓旦旦地表示對各類違規官員嚴懲不貸。但是,涉及到違規官員的處分時候,則能寬則寬,能免則免,盡顯關愛之情。還有些城府較深的縣委書記,時時保持冷峻威嚴,事事體現嚴厲苛刻,使下屬戰戰兢兢,言聽計從。
北方兩馬河縣(化名)一位當過多年縣委辦主任,后因頂撞縣委書記而被調離的干部這樣描述縣委書記洪國興(化名):
洪國興善于學習,思維敏捷,經驗豐富,講話旁征博引、頭頭是道。但城府很深,誰都摸不透。他嚴格自律,除了接待客人喝酒,什么不良嗜好都沒有。對同僚和下屬,他極其苛刻嚴厲,并時刻注意副職的行蹤動向。一段時間,群眾對官員釣魚有反映,他便要求班子成員今后不要私自去釣魚,要釣魚統一安排。一位喜歡釣魚的副書記周某收斂了自己。一次閑談,周某說:“洪書記,你要求不釣魚,我認真遵守了,這些天沒去。”洪國興立刻說,“前天你和xx去釣魚,不是起早去,魚不咬鉤,白跑一趟嗎?”周某鬧了個大紅臉。隔了幾天,市委一位領導來檢查工作,安排一點時間釣魚,周某陪同,忍著不釣,在岸邊徘徊了3個來小時。客人走后,洪國興說:“你好有耐力,在岸邊熬了那么長時間,我是說自己不要去釣魚,陪上級領導是應該的啊。”周某事后和別人說:“這人太厲害,一言一行都在他掌控之中。”
我這人比較倔強,洪國興抓住幾件服務不周的事例,幾次嚴厲批評我。后來,一次縣委全會前,他不在家,我按常務副書記姜某的部署,起草了主報告,準備了各種材料,同時,協調政府辦為市長準備了會議結束時的講話稿。洪回來后,我去匯報,他讓我們按照上級的模式,為他準備會議結束時的講話稿。我說按照慣例,已經由政府那邊準備了。洪立刻翻臉,大聲斥責:“你為什么不向我請示?誰給你自作主張的權力?你什么事都辦不明白,連個秘書都不如。”我忍不住頂撞他:“我是按常務書記安排的,如果有錯,是他的錯,不是我的錯。”洪從沒遇到過下屬頂撞,勃然大怒,吼道:“你出去,不用你了!”我也以牙還牙,回了一句“你用我我也不干”后摔門而出。后來,我被調到科技局當局長。
4、平衡牽制,防止大權旁落他人。有的縣委書記大權小權都抓在自己手里,結果是費力不討好,也有的縣委書記聽任政府首長或某個實力派權力坐大,結果成了被人架空的擺設。政治經驗比較豐富的縣委書記,則能夠做到放手放權與有效控制相結合。一方面,按照集體領導與分工負責的制度,把大部分職權和責任分散給黨政班子成員,另方面,通過各種公開的和隱蔽的手段,保證黨政班子成員在行使職權過程中不出格、不出軌、不坐大。其中,一個重要手段是適度分散權力。比如,在縣委副書記職數較多的時候,按常規是由位居縣長之后其他副書記之前的副書記主管常務,但某縣委書記卻安排位置靠后的副書記主管常務。知情人士分析,位置靠前這位副書記是大機關下派的正處級干部(比同職干部高半級),而且主管組織工作,如果再主管常務,權力就太大了,將常務分給其他人,就形成了相對平衡的格局。再如,為防止縣長以行政首長負責制壟斷行政權力,很多縣委書記都安排能力較強、資歷較深、與自己關系密切的干部擔任常務副縣長,并讓他協助縣長主管財政和人事。有的地方,還成立黨政合一的財經領導小組、工業領導小組、農業領導小組等機構,實行“集體領導”。還有的縣委書記不時越過黨政副職,直接聽取科局長工作匯報,發布某些指令,偶爾還閃爍其詞地透露某些與其他領導不同的見解,以防止在某一戰線形成鐵板一塊的權力體系。
5、借助外力,鞏固一言九鼎地位。縣委書記的權威,當然主要靠自身的品行、能力、形象來確立,但在干部由上級黨委任命的體制下,很多機關干部,很看重你的背景和靠山。所以,有些縣委書記,便采取各種巧妙的手段,把本屬于比較隱秘的上層關系透露給下屬,把普通的工作關系夸大為特殊關系。有位省直機關下派的縣委書記,到任后發現部分干部對他不太認可,便利用各種機會,透露他與某某副書記、副省長是好朋友。當得知某副書記要來視察工作的消息后,故意在幾位副手面前給那位副書記的秘書打電話,問:“前幾天領導說來看看,定沒定哪一天啊?”幾天后,省領導便大駕光臨,縣鄉兩級干部一傳倆、倆傳仨,都說這位新來的縣委書記背景非常,不可小看。有的縣委書記,在“跑部進京”,拜訪高官或關系單位時,故意向同行人員炫耀廣泛的人脈,以抬高自己的身價。還有的縣委書記,不惜花重金請媒體宣傳自己任期內的“光輝業績”,或給自己掛上“詩人”、“學者型官員”、“特聘教授”等桂冠。這些手段,雖然不一定都能博取屬下的真心擁戴,卻能打造某些迷人的光環,至少會使一些不太馴服的下屬產生一定程度的畏懼感,從而鞏固自己一言九鼎的地位。
6、剛柔并濟,瓦解離心異己勢力。某些不團結因素,發酵到一定程度,就會形成幫幫伙伙。有的幫伙,與書記離心離德,甚至公開挑戰書記的權威;有的人對書記明捧暗頂,甚至設計陷阱制造麻煩。面對這種局面,靠“文本”要求的“團結、批評、團結”辦法,有時很難奏效,靠打壓爭斗,有時也容易兩敗俱傷。有頭腦的書記一般都采取“陰陽并用”和“剛柔并濟”的策略。既充分運用“陽謀”,盡量做到大事講原則,小事不計較,努力化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另外,還會根據雙方力量對比,利用一把手的有利“地勢”,在適度施壓的同時,適時妥協退讓,以維護相對平穩的局面。少數善于玩弄權術的官員甚至會采取離間分化、拉打并用、欲擒故縱、設置陷阱等“陰狠”手段,降伏對手。
按照從嚴治黨和優化政治生態的要求,縣委書記 “馭人”謀略中的不健康因素,應該盡快消除。除了對他們深入進行黨性教育、強化監督之外,還應加快領導體制改革步伐,使他們的權力在陽光下遵章依法運行。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共識網(本文節選自作者《縣委書記們的主政謀略》一書第八章,文字略有改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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