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鄉村工作近15年,近幾年回鄉的人越來越多、各種各樣,首批回鄉的人目的各有不同。總之,他們都有一種情結,就是對鄉村的愛,對鄉土的念,對鄉愁情有獨鐘。幾千年的鄉紳歷史,一直演繹到今天,這可能是農耕文明的精神之處吧。他們是鄉村的希望,他們也是鄉村的延伸,他們更是鄉村的活力,他們就是這個時代的鄉紳。
鄉紳
鄉紳是個特有名詞,是指在農村本地出生、與村民有血緣關系的、有文化與威望的人。鄉紳是鄉村社會與皇權之間的橋梁,也是鄉村與外面世界交流最有效的溝通力量。古代鄉紳,大多是做官告老還鄉,做生意榮歸故里或是本地望族的厚德者,極少數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者。他們回到故里,一般做三件事:一是盡孝,二是辦學,三是主持村莊的公平公正。
在長達幾千年的歷史中,朝廷默許這個特殊的階層,百姓又需要這樣一個既能與村莊外面世界溝通又能主持村莊事務、維護村莊秩序的人。故鄉紳成為了中國農村的先進代表者,也是農耕文明中不可替代的角色。
鄉紳最主要的角色是保護村莊人的利益,主持村莊的道德與倫理,連接天子與外面的世界,弘揚家族的門風與光宗耀祖。
正解歷史
一個朝代要推翻另一個朝代,一個階級要打倒另一個階級,那么歷史就不可能有正解,打倒與推翻的過程本身就需要黑白顛倒,這個過程叫革命,由勝利者來解讀。誰擁有話語權,誰就擁有解讀歷史的權力。
鄉紳、地主與保長,這三個名詞一定要從社會學的角度去解讀,不能由擁有話語權的人來解讀,否則就找不到歷史。
傳統鄉紳特指本土本鄉文化人,是善德仁義的厚德者。這里說的文化人,不僅指文憑與學歷,更多的指孝道與仁愛。類似今天告老還鄉的教授、老板、官員、藝術家、老師等等。這些人在村里土生土長,回到村里做的唯一的事就是奉獻。今天有無數的鄉紳回到村莊,我們常常被這種特有的反哺舉止所感動,這是城市文化中不可能具備的感恩與回報的文明特征。
地主,就是擁有土地的主人。農民承包了土地,就是土地的主人,中國目前有八億地主。現在政府推廣鄉村農莊,每個農莊有80至150畝,農莊的主人就是大地主。這個“大”表示土地多與少的關系,“地主”是擁有土地之人,不是惡霸的代名詞,是農耕文明的守望者,是勤勞智慧的人民。
保長,就是現在的村長。傳統的村長一定是代表農民的利益,否則村民不會選他。鎮干部、第一村書記、大學生村官與村民沒有血緣關系,不是土生土長,對村民來說就是后媽,后媽不可能治理好村莊。村長才是農民的親媽,現在有很多地方賂選,那是中國的專家學者把美國的民主形式引進中國,選村長搞得像美國大選,破壞了傳統的村民自治,也破壞了以德為尚的美德。保長就是村長,不是還鄉團,也不是壞人。
故,鄉紳、地主與保長,我們不能用革命與政治的視角來解讀。
歷史上很多故事是政治需要,是特殊的革命需要。比如成都的劉文彩,一直被作為惡霸地主的典型,后來我到了劉文彩的家鄉才知道,劉文彩其實是一個本地農民非常尊重的鄉紳。除此之外,還有小時候看的電影《半夜雞叫》中的地主周扒皮,半夜起床學雞叫,讓農工早點上班,現在想想周扒皮也挺不容易。今天很多政府部門拖欠農民工資,很多老板欠債不還,這些現象中國遍地都是,我感覺很多官員與老板比周扒皮與劉文彩壞多了,他們沒有真正代表人民的利益,他們才是真正的新中國惡霸。
回家
中國人的家很復雜, 家這個概念,可能只有中國人才能真正體會什么是家。
大家叫國家,皇帝是老百姓認同的大家長;小家是父母養育的家;祖籍是老家,是父母輩家族的家;祖墳又是中國人心中的另一個家,認祖歸宗,祖墳往往也是中國人精神層面的家,這些都是家。每一個中國人對回家這個詞,都極為神往。比如,項羽烏江自刎,為何?無顏見江東父老。比如,遠征沙場,家鄉就是魂魄故鄉。比如,死于異鄉,會說成客死他鄉,不能壽終正寢…..這些都是中國人對不能回家的描述,也是對回家的情緣。這一切都源于農耕文明中戀土戀鄉戀家的緣故。
西方大多是游牧民族,他們是流動獵物的居住方式,獵取的食物也不確定,這種不穩定的生活方式導致他們對家的概念不可能像農耕文明那樣穩定。中國農民因祖墳、祠堂、土地、村莊、不移動的家,有了世代安居的生活形式,有了穩定居所,也有了比西方人對家更固化的概念。中國人因為對家的概念有別于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所以無論他走到哪里,心中永遠有回家的期盼,回家也成為每一個中國人最神圣的故里。
在路上
改革開放三十多年,兩代人從貧窮的鄉村進城打工,有金榜題名考上大學的知識分子,有做官經商的成功人士,但只要他們的年齡超過五十歲,也就是進入天命的時候,回家就成為了他們人生最魂牽夢繞的想法,這是每一個從鄉村走出來的人對土地文明的記憶。三十年前走出去,三十年后又走回來,這就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輪回,當下正有一大批鄉村精英、農民中的人才,漸漸成為傳統農村的鄉紳,開始回家。
近幾年我明顯感覺到中國正處在大批人才榮歸故里、衣錦還鄉的時代,他們的回歸不是偶然,是幾千年來中國人的必然之路。他們從城市中獲得文化、科技、財富與夢想,又開始回報與反哺家鄉,他們對村莊的投入與投資無任何回報,卻無怨無悔,這種行動唯獨農耕文明可以哺育,這就是農耕文明中的文明。我們離現代文明越遠,離農耕文明也就越近,鄉紳的崛起也就指日可待。
這是全世界文明中最崇高與神圣的文明形式,這種文明似乎來源于佛教文化的供養,這種供養與反哺是文明中的信仰之舉。
這種文化與文明是大學與城市文明不可能教育出來的,幾千年來,鄉村才是城市文明的教育搖籃,才是道德與誠信的必修之路。
作者簡介:孫君,畫家,村長助理,北京綠十字發起人、總顧問,中國鄉建院聯合發起人,中國·農道聯盟秘書長。以鄉村教育與生態保護作為自己目標,是鄉村自治與環境問題研究者,鄉村建設的實踐者。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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