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砥礪奮進的五年·蹲點貧困村調研采訪】
今年4月底,光明日報8名記者走進寧夏、陜西、新疆、湖南、山西、青海、四川與河南的偏遠貧困鄉村,開展為期一個月的蹲點調研采訪。期間,他們與蹲點村群眾在同一方田里勞作、同一口鍋里吃飯、同一個屋檐下攀談,也共同體驗著脫貧攻堅路上的苦與甘。本版刊登他們蹲點調研采訪中的一些感受和體會,以及他們鏡頭下當地的脫貧攻堅景象,從這些飽蘸汗水、沾泥帶土的文字和照片里,我們能真切地感受到貧困村干部群眾打贏脫貧攻堅戰的信心與希望。——編者
要把黃土變成金
——寧夏回族自治區鹽池縣麻黃山鄉蹲點手記
光明日報記者 王建宏
寧夏鹽池縣麻黃山鄉位于陜甘寧三省交界地帶,我蹲點的松記水村更是一腳踏三地,“雞鳴醒三省”,與陜西定邊縣姬塬鎮和甘肅環縣秦團莊鄉只有一兩公里。
麻黃山是鹽池縣唯一的純山區鄉鎮,沒有一寸水澆地,人們的生計完全得看老天爺的臉色。從某種意義上說,這里的自然條件甚至差于“苦瘠甲天下”的西海固。
一方水土養活不了一方人,很多人都外出自謀生路。全鄉1萬多戶籍人口,實際常住的只有四五千人。賀塬自然村只剩下賀軍選夫妻兩個人。全鄉唯一的一所小學里,加上學前班也只有52個學生。
留下的人當中,大多年齡偏大或因病因殘無法走出大山。在這樣的自然條件下,讓這部分人脫貧奔小康,是最難啃的硬骨頭。
在蹲點的近一個月里,我真切感受到從中央到縣鄉村,各級組織凝結在脫貧攻堅中的心血,深刻體味到貧困戶改變貧困面貌的決心——這是社會主義制度優勢的具體體現。
夜深人靜,松記水的黃土塬上,風過四野,樹葉婆娑。有幾組鏡頭在腦海里不斷閃現——
鏡頭一:李鳳虎背起背簍,裝上草料,艱難地走進羊圈。他的腰間插著一根導尿管,掛著引流袋。這種生活他已經過了7年。
“打工歸來的路上出了車禍,后尿道破裂,從銀川轉到蘭州,后來說要去北京,做手術需要上百萬。”李鳳虎選擇了放棄治療。
在家里躺了幾年,他想,人總要活下去。在鄉黨委書記羅剛鼓勵下,李鳳虎用政府補貼蓋了羊圈,養了120多只山羊。提不動水,他就給羊圈接上水管。他說,要自力更生,過上更好的生活。
鏡頭二:“要不是心態好,我早死了!”張淑峰取下眼罩,左臉深深塌了下去,因患鼻癌左顴骨被整體切除,左眼也失去支撐而塌陷進去。雙眼無法聚焦,看東西全是重影,于是自制了一個眼罩,遮上了左眼。
張淑峰在2014年做了手術,出院回家,發現家里的75只羊沒了,糧食沒了,妻子離家出走,甚至連碗筷也沒留下。沒筷子吃飯,只好折兩段樹枝當筷子。
疾病和背叛并沒有打垮他。“只要活著,精神還得有。農村能掙錢的地方太多了,就看你干不干。”張淑峰在政府脫貧政策支持下買了70只羊,如今已繁育到110只。前幾天,在鄉黨委領導擔保下,他還貸了5萬元,買下一臺拖拉機,種了80多畝地。
鏡頭三:晚上8時55分,山頂上的風力發電機呼呼聲響。依稀可以看到院子里停放著卡車、播種機、大型拖拉機。57歲的何彥彬剛剛從二十多公里外的流轉地里回到家。
“今天犁了150畝地。”何彥彬種地上了癮,一直種到了臨近的大水坑鎮,耕種的土地總量已經超過4000畝,農忙季節光用工就得50多人。去年遭了風災,糧食還是賣了50多萬元,刨掉成本,還能凈落20多萬元。
堅守在黃土深處的人們,脫貧奔小康的愿望無比強烈,他們抱定“要把黃土變成金”的信念,埋頭苦干。可喜的是,這種苦干精神并不是只管低頭拉車、不顧抬頭看路的蠻干,而是正在與現代金融、“互聯網+”、全域旅游等相結合。麻黃山鄉按月開展春游踏青、杏花觀賞、金秋采風、星空露營、實物展銷、觀雪迎新等12項活動,探索將原生態的農產品及自然景致與農村電商、鄉村旅游相加相融。
秦嶺深山里的變遷
——陜西省山陽縣法官鎮法官廟村蹲點手記
光明日報記者 魯元珍
在法官廟村,五月已經是很熱的季節了,清晨成了一天中氣溫最適宜的時候。村里的道路上,嘈雜的人聲逐漸響起,摩托車不時呼嘯地穿過,正在施工的地段發出了機器的轟鳴,偶爾夾雜著田間的蛙叫蟲鳴。簡單而忙碌的一天總是這樣開始。
“晚一點天就熱了,我們早點過來就可以多做點活。”正在采摘園里忙著除草的女工吳遠彩對記者說。這個采摘園就在記者所住的茶廠旁邊,除了這幾日見到的除草工人外,每天還會看到一些穿著白色衣服的女工,在廠房里挑揀頭一天晚上炒好的茶葉。這是茶廠制茶的最后一個步驟。這些在園區務工的人近一半是村里的貧困戶,在這個地方打工離家近,還可以掙些工資補貼家用。
采摘園、茶廠都屬于一家企業的農業觀光生態園,如今這個園區已經成了村里的標志性地點,辦公樓前的樹木、魚池、假石,配上擺好的桌子和遮陽傘,環境優美,很像一個休閑度假的地方。打造鄉村旅游是這個村子未來發展的方向,也是這家企業努力的方向。
在這個秦嶺群山深處的村子里,近年來發生的變化是令人吃驚的。村民們說,這個地方山多地少,“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地理條件造成了深山里常年的貧困,幾年前,村里還處處是泥土路和土房,各家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種著一年的口糧。后來,因為村里整體的規劃和企業的加入,讓這個村子的面貌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如今這里山環水繞,既有荷塘棧道,梯田花海,也有田園風光,屋舍儼然,已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美麗鄉村。
這里不但有秀麗的自然風景,更有神秘的民間傳說和深厚的文化底蘊。相傳,這里曾經有一個神仙叫張法官,來到這個偏僻的小山村后,挖草藥、滅瘟疫,施法救人,樂善好施,給村民做了不少好事,后來他死后,村民為他修了一座廟來紀念和祭拜他,這個村子就是以這座廟為名。這故事寄托了過去人們的希望。
而如今,人們的希望早已換了另一種寄托方式,那就是通過自己的雙手來改變貧窮的現狀,創造更好的生活。在村里,一些產業初步發展起來了,一些新房子蓋起來了,不管是外出打工的人,在家門口的園區里務工的人,還是早出晚歸在山上和田間做活的人,他們都在為一個更好的將來而努力。在這里住的時間越久,記者所受感染越深,因為在這里看不到城市的喧鬧和浮躁,只能看到實干的精神與平和的心態,盡管他們的生活條件還不是最好,但是心里的希望始終能帶給他們不斷向前的動力。
鮮花盛開塔木村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阿克陶縣克孜勒陶鄉塔木村蹲點手記
光明日報記者 王瑟
來塔木村前,我知道這個牧業村偏僻,自然條件惡劣,147戶牧民中有68戶是貧困戶,但當我真正踏上塔木村的路時才發現,以前的想象太“小兒科”了。腳下的路完全不能稱之為路,車輛在河灘的石頭上顛來顛去,17公里的進村路,竟然走了3個小時。
塔木村就這樣給了我一個“下馬威”。我心里也終于明白,這里為什么這樣貧困了。因為人們常說一句話:要想富,先修路。這里連路都這樣,怎么脫貧呢?
在這個深藏在大山里的牧業村,世世代代的柯爾克孜族牧民渴望走出大山,但貧窮讓他們不敢大膽地走出去,而語言的不通,更是阻礙了他們走出去的腳步。
這里說是牧業村,但來到村里幾天我也沒看到一片草原。我問村黨支部書記努爾買買提·玉買爾,這個中年漢子狡黠地笑了:“這里山上山下的草很少,所以我們的羊都是戴著放大鏡找草吃。”
這就是塔木村真實的現狀。苦不苦?真苦。沒有手機信號,沒有網絡,就是房間里的電燈,也常常斷電。牧民家基本都用太陽能發電板,只能供點燈用,功率大一點的電器都無法使用。
但塔木村很美麗。這絕不是苦中作樂,而是實實在在的美,一種沒有經過雕琢的美。
路邊盛開的灌木叢中,盛開著滿滿的小黃花,散發著迷人的香氣。我詢問了多位牧民才得知,這是黑加侖的花,原來好吃的黑加侖是由這樣美麗的花朵結出的。河灘零星居住的牧民家前,幾棵杏花樹也怒放著美麗的杏花,有種世外桃源的感覺。
其實最美的是塔木村牧民的心。這個貧困嚴重的牧業村,已經打響了今年年底脫貧的戰役,全村人都在為之奮斗、努力著。
5月17日,塔木村12位外出務工人員踏上了前往福建的路程。這已經是塔木村今年第二批外出務工人員了,據努爾買買提·玉買爾書記說,本來鄉里給塔木村10個外出務工名額,但一下子就有15人報了名。今年塔木村將有150名左右的牧民外出務工,用自己的雙手改變貧窮的面貌。
在阿克陶縣,7家塔木村的牧民明明知道今年年底可以免費搬入政府修建的安置房里,卻仍然自己掏錢租房,提前搬入縣城,自主創業。他們用政府提供的5萬元無息貸款開辦了裝修公司、超市、菜店、羊肉店、縫紉店,不等不靠,走上脫貧之路。
村里的幾位“四老”人員更是拿出政府給他們的補貼,幫助家里的孩子買羊、買拖拉機。
山外的安置小區里,紅柳樹開滿了花朵,牧民們自己組建的十戶聯牧合作社已經建起了羊圈,集中放牧讓更多的牧民放下手中的羊鞭,從事過去從沒有做過的事情:打工、創業。
貧窮不可怕,可怕是沒了脫貧致富的心。自然環境惡劣,生存條件艱苦的塔木村現在是很窮,但所有牧民脫貧致富的信心都很足,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努力大步地朝著脫貧致富的路走著。這就是塔木村最美的地方。
通溪橋的美與潛力
——湖南省安化縣煙溪鎮通溪橋村蹲點手記
光明日報記者 唐湘岳
通溪橋村是個貧困村。隨著蹲點調研的深入,在我眼里,除了貧困,這里更多的是美與潛力。
說說山。5月20日,我起了個大早,在村民引導下去爬門前那座大山。村民說,爬上艾家寨,早上可看日出看云海,美極了。可惜不巧,這天是陰天,沒看到壯觀的日出和云海,但我隨手拍攝的《巨石》同樣耐看。畫面右邊的巨石略顯沉重,透過巨石與樹木的縫隙望出去,無限風光在險峰。貧困不就像這個石頭嘛,戰勝貧困,光明在前!
說說石。通溪橋村的峽谷里有一種世界稀有的奇怪石頭,石頭里面包著另一種石頭或小生物化石——冰磧巖。據考證,冰磧巖形成距今約6至7億年間。當時,發生了全球性冰蓋氣候的冰球事件。冰期后,又發生了熱室氣候事件。這種極冷極熱的現象,便形成了稀罕少見的冰磧巖。2001年,科學家在湖南安化縣發現了冰磧巖層。目前世界上除南非共和國有小面積的冰磧巖外,我國湖南安化境內這樣大面積保存下來冰磧巖層厚度、規模和巖石質量均為世界之最。
說說水。冰磧巖石縫里流出的水,清澈透明。前兩天傳來好消息,縣有關部門對通溪橋村送檢的山泉水進行了檢測,結果表明,水質優良,符合國家飲用水標準。連日來,我跟著村里和扶貧隊干部,確定水源,選擇建廠地址,將好喝的泉水與山外的人們一起分享。
說說人。劉采鳳老人,每天爬著這里的山,喝著這里的水,已度過104個春秋。難怪人們稱這里獨有的年代久遠的冰磧巖為“長壽石”呀。通溪橋村的孩子懂事,好學。劉維的媽媽患精神病多年,前幾天被扶貧干部送進醫院治療,劉維成了爸爸的好幫手。村民劉奮勇十年如一日照顧癱瘓的妻子,不離不棄,不僅是我們的扶貧對象,還是學習的楷模。
說說茶。風光無限的艾家寨上,已經種上了大片的茶園。這個茶園是鎮上天茶茶葉有限公司3年前流轉通溪橋村的土地建設的。董事長夏國勛告訴我:“百年以來,煙溪鎮生產的紅茶兩次獲得國際博覽會金獎。往后,人們可以爬上艾家寨,摘茶品茶,欣賞美麗風光。我們企業也想為精準扶貧做點貢獻。一是以高于市場價來收購貧困戶采摘的茶葉,二是讓貧困戶直接入股,讓沒有勞力采茶的貧困戶也分享企業的紅利。”
不能抱著金娃娃討米,守著美麗家園喊窮。要發現美,保護美,宣傳美,創造美——這已成為通溪橋人的共識。
貧困群眾的心熱了
——山西省五臺縣豆村鎮西營村蹲點手記
光明日報記者 楊玨
能夠回到農村住上一個月,是我沒有想到的。從事新聞工作,也經常走村入戶、調研采訪,但這次不同,與村民同吃同住同勞動,可以一心一意去感受廣袤大地上正在升騰的激情。
我這次蹲點的貧困村在五臺縣西營村。五臺縣位于山西省忻州市東北部,是國家新階段扶貧開發重點縣、燕山——太行山集中連片特困縣。這里村多、村小、村窮,貧困發生率26.83%,是忻州市脫貧攻堅的“關鍵少數”;這里也是革命老區,八路軍挺進太行山的第一站,曾經有上萬兒郎為建立新中國血灑疆場。
懷著崇敬與忐忑的心情,我來到了西營村,當時正值“五一”假日期間,村委會主任殷保衛正領著工人粉刷村委會的外墻。紅色的墻裙在藍天白云下格外奪目,他說,村委要有個新氣象,好讓群眾脫貧的勁頭更足點。
雖然在腦海里無數次想象過,然而一切還是不如數字來的真實。西營村世代靠天吃飯,大部分土地屬于跑水、跑土、跑肥的“三跑田”,321戶740人中有69戶216人生活在貧困線以下,因學致貧、因病致貧率達50%。困難并沒有嚇退西營村人,他們脫貧信心十足,勁頭更足,從香蔥地里展開的“競賽”就能清晰地感覺到。
一到村里,村民們就告訴記者,村里有個“小香蔥種植合作社”,種了130多畝,正準備收割第一茬。5月5日,收割的日子到了。楊先榮是村里的割蔥能手,第一天蔥園剛剛開門,她就來了。不到一頓飯的工夫,村里村外陸陸續續來了三四十人。當天晚上殷保衛在微信里說:今天割的最多的是楊先榮,75公斤,能掙90元。
到了第二天,情況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當楊先榮來到蔥園時,已經有人在割蔥。晚上九時,記者又收到了殷保衛的微信:常降云今天早上四點就來了,割了185公斤,能掙222元。
在西營村還流傳著一件“殷逢陽不當貧困戶”的故事。2016年,西營村貧困戶公示,殷逢陽一家被評為貧困戶。然而別人爭著搶著的“好事”,殷逢陽卻死活不肯接受:“把對貧困戶的幫扶讓給別人吧!我們自己想辦法,摘掉貧困的帽子。”
殷保衛告訴記者,49歲的殷逢陽下肢重度殘疾,長期坐輪椅;妻子鄭金華在家一邊務農,一邊護理丈夫;一雙兒女,長年在外打零工,全家所有的收入幾乎都用來支付他長期的醫藥費。遺憾的是,在西營村蹲點的日子,我始終沒有見到殷逢陽,夫妻二人跟著孩子去了外地,一邊打工一邊看病。
與西營村如火如荼的“競賽”相比,高洪口鄉手工香包訂單培訓班的火爆程度也毫不遜色,原定100人參加的培訓班,一下子來了150多人,一個個制作精美、形態各異的香包,讓貧困婦女把飛針走線變成了脫貧致富的法寶。
時間匆匆走過,來時的迷茫已化成離別的方向。這段日子,我不僅感受到了貧困群眾對脫貧的強烈渴望,更看到他們在尋找脫貧道路時所做的努力。“脫貧致富終究要靠貧困群眾用自己的辛勤勞動來實現。”找準貧困的根子,多想致富的點子,讓群眾看到脫貧的盼頭、準頭和甜頭,他們就會心熱起來、行動起來。
老祠堂和它的新身份
——四川省儀隴縣馬鞍鎮險巖村蹲點手記
光明日報記者 李玉蘭
77歲的老人許華珍站在險巖村的張家祠堂前,笑容恬淡。55年前,她嫁到這個村子,就是在這座祠堂里面完成了婚姻的儀式,而后生兒育女。現在孩子們都在外地工作,她和老伴住在祠堂前面的房子里,閑適度日。
這個村子全村姓張,這個小小的祠堂是全村的祠堂,已有300多年歷史。300多年前,因為戰亂頻仍,四川地區人口急劇減少,“丁口稀若晨星”。后來“湖廣填四川”,一位叫張二郎的客家人來到險巖村,開荒墾田。生活安定下來后,修建了這座祠堂,這位張二郎被全村人奉為先祖。
經過多年的繁衍生息,這個村子仍然是張家一個家族。山路崎嶇,交通不便,既保護了這里的寧靜和安然,也形成了封閉和落后。
據說張二郎曾經做過道士,房檐的榫卯修成桃形,不知道是不是和這個有關。祠堂是四川民居傳統的天井結構,光線從天井照下來,天井下面是一個小小的水系,長滿青苔。
300多年來,全村人的婚喪嫁娶都在這個祠堂舉行,祠堂守望著每一個子孫的出生、成長和老去,默默守護他們的喜怒哀樂。隨著時代和生活方式的變化,祠堂漸漸失去它原有的功能,變成生產隊開會的地方。再后來,村委會有了新房子,這里更加寧靜。
雖然不再是村里生活的重要角色,但是祠堂仍然是村民心中一個具有神圣意味的存在,打掃得很干凈,堂屋的墻角放著幾張卷起來的大席子。收獲的季節,人們會把席子鋪在院里,晾曬谷物。
如今,交通方便了,險巖村準備發展鄉村旅游業,老祠堂即將以險巖村歷史文化承載者的身份重新走入人們的生活。
美好生活 只爭朝夕
——青海省互助土族自治縣蹲點手記
光明日報記者 趙斌藝
若要感受一片土地的盛衰枯榮,觸摸國家發展中漸變的色澤,我們的視野不能僅停留在城市的脈動中,還有那廣袤的鄉野間,少年對上學的渴望、農夫對收成的擔憂、女人對丈夫打工回家的等待。
從繁華的首都北京西行1700多公里,我來到青海互助縣的小山村,這里是六盤山集中連片特困地區。
在貧困戶薛正廉老人家的走訪經歷讓我刻骨銘心。今年87歲的薛老是解放前入伍的老軍人,參加過多次剿匪戰斗,現每年可享領國家撫恤金、養老金、高齡補貼等費用共計1萬多元,但這些錢,薛老自己一分也沒用過。兒子因一場疾病失去了大部分勞動能力,家中唯一的勞動力孫子在修隧道過程中遇到山體滑坡,癱瘓在床8年,靠藥物和機器維持著生命。這個曾經最早蓋起樓房的家庭,只能依靠國家的各項救濟和補助政策艱難度日。
在廣大貧困山區,像這樣因病或因殘致貧的家庭還有很多,他們試圖通過自己的雙手勤勞致富,但由于文化水平、技術能力的限制,從事著高風險的職業,一旦出現意外或遭遇疾病,就成為一個家庭難以承受之重。
這樣的貧困往往還具有“遺傳”能力,下一代為了緩解家庭經濟壓力,過早地放棄學業外出務工,重復著父輩的道路。
走近困難群眾,傾聽他們的聲音,感受他們的生活,我才發現貧困不是想象中那么簡單。或身體被束縛,或思想被束縛,或機會被束縛,每個貧困家庭都有他們的身不由己。精準扶貧,就是要針對每一個貧困人員的具體情況找出對策。
在石灣村,“一戶一法”“一村一策”,農區貧困人口人均5400元的扶持資金根據貧困戶的具體情況和意愿,投入到種植業、養殖業、服務業等各個領域,扶貧從“救濟”轉向“發展”。
團結就是力量。在納家村,致富帶頭人帶領著貧困戶,成立了7個專業合作社,注冊了品牌“綠色納家”,大力發展綠色農產品生產銷售等特色產業,共同尋找脫貧致富的途徑。
在牙合村,充分利用優勢資源推進農村產業結構調整,干部群眾在父輩們開墾出的梯田上種植花田,打造“最美北方梯田”,發展鄉村旅游,農家樂、開心農場遍地開花。
“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在通村公路邊,催人奮進的標語格外醒目。生活的現狀雖然艱難,但未來的道路已在腳下。干部群眾擰成一股繩,在奔小康的路上不丟下一個人。
牙合村第一書記李曉俊的辦公室門前貼著自己書寫的對聯:“天上不會掉餡餅”“擼起袖子加油干”,橫批:“只爭朝夕”。
與其懷念鄉愁 何不身體力行
——河南省新縣周河鄉西河村蹲點手記
光明日報記者 葉樂峰
記者的榮光,莫過于用筆墨和鏡頭記錄時代的變遷。在河南省新縣西河村駐村調研采訪1個月,很慶幸自己能夠擁有這么一段時光來貼近實際、貼近生活、貼近群眾。
“出門就是山,土地在山間,辛苦種一年,只夠吃半年……”我所在的西河村原本是個遠近聞名的省級貧困村,三年前只有40余位老人和兒童留守,村落荒蕪破敗,百姓外出務工謀生,一座有著700余年歷史的古村落暗淡沉寂。
“每個人在離開故鄉的時候就開始了守望。在北京時間越久,我越想念老家的大山、古樹和門前小河,還有那夜空里的滿天星斗。”張思恩如今是西河村農耕園合作社的理事長,這一番話道出了他回家鄉發展的緣由。
改變發生在2013年,新縣啟動“英雄夢 新縣夢”大型公益規劃設計活動,西河被納入了該活動精心打造的紅色歷史、綠色生態、古色鄉村三條精品旅游線路規劃內。張思恩等在外成功人士的鄉愁找到了“閘口”。
2014年,張思恩等6位村民發起成立專業合作社,注冊資金680萬元,以合作社為龍頭,打造精品民宿和特色農家餐飲,引導村民以“山水林田湖”入股合作社,年終獲得分紅。此外,很多村民開起了農家樂,年均收入十多萬元。西河村開始了它美麗的“蝶變”之路。
如今,漫步西河村,屋后古樹參天、村前溪流潺潺、晨起雞犬相聞、暮歸炊煙裊裊……越來越多的各地游客慕名前來感受兒時的記憶,也正是看到旅游經濟的紅利,西河村越來越多的“南飛燕”成了“還巢鳳”,沉寂的西河又熱鬧起來了。
新縣縣委書記呂旅還有一個身份——西河村名譽村長,在2014年西河建設任務最重的時候,他幾乎每周都來村子督導建設,擔心古村落的建設有違保護開發的初衷,破壞了歷史風貌。他強調傳統村落保護發展及鄉村復興要有底線思維和紅線意識。
重建鄉愁,首先要尊重歷史風貌。一個古村落便是一部歷史,一方傳統,一種文化。西河村在改造中沒有大拆大建,沒有涂脂抹粉,建筑材料都是就地取材,一磚一瓦,能夠用的就繼續用。
“農村就要像農村,真正做到修舊如舊。”西河村建設指揮部副指揮長張一謀說,守住西河村原有的魂兒,敬畏村莊原有肌理,改造成一個升級版的農村。其實不光在西河村,新縣全縣都倡導“視山如父、視水如母、視林如子”的生態理念,不挖山、不填塘、不砍樹、不截斷河流、不取直道路,堅決不讓村莊成為孤零零的村莊。
重建鄉愁,更要保護好村民的利益。隨著游客越來越多,資本開始覬覦這個古村落。在西河,村民是鄉村文化的創造者和延續者,也是鄉村建設的參與者和主體。“只有充分尊重群眾意見,鄉村建設的多元性和差異性才能體現出來,群眾才能真正有歸屬感、自豪感、榮譽感、幸福感。”西河村名譽村長呂旅的話值得深思。
去年4月,中國鄉村復興論壇在西河村舉行。據了解,這是首次在“村里”召開的鄉村領域盛會。如果說,數十年的城市化腳步,是盡可能地抹除“傳統”的格式,代之以“現代”的格式,那現在就該反過來,到過去、歷史、老家和故鄉里,去尋找心靈的港灣。
西河村正大聲地向外界訴說:在美麗鄉村建設的道路上,我們要“鄉愁”而不是“愁鄉”;要外界“推動復興”,更要村民“自發復興”;要“加強保護”,而不是“加快開發”。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光明日報》(2017年06月04日 10·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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