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雨季，我在李小云工作的鄉村扶貧實驗地——位于西雙版納熱帶雨林的河邊村，待了5天。
有很多事情超出想象：這里竟然出奇安靜，除了蟲鳴鳥叫，完全沒有城市的車水馬龍；村里人說話的聲音很輕，聽不到南方城鎮通常的街頭喧鬧，狗叫聲都很少，最多見的是玩耍的兒童——見到我拍照，他們羞怯地用手捂著自己的臉；這里植被茂盛，雨水淋漓，但蒼蠅蚊蟲的滋擾卻很少，帶來的驅蟲菊用的不多；這里夜間完全不用鎖門，很多村民就睡在自家的無門涼臺上，享受清新空氣。心寧的氛圍，頓時讓人卸下了所有緊張感，精神上徹底放松下來。
我們住在小云團隊工作6年的扶貧項目——“瑤族媽媽的客房”，這是瑤族傳統的熱帶桿欄式木樓。在小云團隊的支持下，河邊村民自己動手，利用政府的扶貧建房資金，建起了桿欄式的木質安全住房，住房中還嵌入了一套客房。在這樣的房子里，客主同一屋檐，但各自居住的房間獨立。廚衛用磚，有太陽能和電輔助熱水器，之外的其他部分為全木結構，三面落地環窗，有很寬的青瓦檐遮陽，無線網絡全樓上下覆蓋。房東的父母說，從未想過能住上這樣的房子。
房東小伙子姓周，膚色黑紅，他自稱文化不高，但心靈手巧，會做飯，所用大部分食材取自自家種植或養殖，味道清淡，絕對符合“健康飲食”標準。
河邊村到處被熱帶花草和果樹環繞，芭蕉、木瓜、菠蘿蜜……很多果樹第一次見到，這的確令北方長大的我，有種電影中看到的奇幻感。
還看到不知名的新奇植物，比如在兒童中心圖書室經過廊的木頂上，發現長出的美麗黃色嫩芽。
清晨出來溜達，隨意走進一戶人家，看到一位中年村民在手編竹編，我們坐下來攀談。擔心會打擾他干活兒，沒有想到人家談意很盛，操著吃力的普通話，夾雜不少咿呀感嘆語，和我們述說自己蓋房的故事，養雞養豬的故事，大象進村偷吃甘蔗的故事，李老師給他們開會的故事，李老師帶著他們一起建村子的故事……
如果在這里做田野調查，有不少研究問題可以提出來，比如：鄉村公共品提供的真正行動者是誰？當發展的力量推動鄉村改變時，傳統社會關系（親屬家族）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當發展以新的標準要求村民改變長期習慣時，他們的反應是什么？外來力量是否對傳統權威的地位產生威脅？如果二者發生沖突，是怎么解決的？發展的可持續性問題：當外來力量中斷或消失時，村莊是否可能發展出內在的組織機制？在新的業態出現后，共同體社會是否會走向瓦解？
（作者系北京大學教授；來源：《中國鄉村發現》2021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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