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炫富、攀比的背后卻是老年人的辛酸、心血和汗水!
在家里,我算了下,我家所在的第七村民小組,共28戶,有15戶已經在鎮上或在縣城買房,其中有一戶還是在西安買的房。我家位于陜南山區,經濟條件很差,沒有任何資源的山區農村,當地農民主要靠外出打工謀生。由于山區交通不便,大多數打工有錢的人都想搬離山村。據村里的會計估算,全村9個村民小組,1100多人,近300戶,目前在鎮上和縣城買房的已約有一半,買房當中實際全家在城居住的沒有幾戶。城里的房子大多數都是父母給兒子買的,都是年輕人住,老年人是不會去城里住的,都會在農村住自家的老房子。其實村里的老房子也并不老,大多數都是在2000年前后建起來的兩層小樓或平房。當時年輕人住樓房的時候,父母住破舊的泥瓦房。現在年輕人住城里了,老人留在農村的老家。這似乎已是當地主要的居住模式。一個家庭,雖然沒有分家,還是一個戶口,但是已成為兩個家。
新的居住模式——城鄉分住
現在農村家庭,老年人不再說分家了,兒子媳婦結婚了。老人子女都不會主動提分家,因為城里一個家,農村一個家,城里兒子媳婦住,村里房子老年人住,已是普遍的事實。兒子結婚成家進城是父母早已預備的安排。這一切安排都是老一輩父母在當今的城鎮化,農民進城浪潮中,娶媳婦要城里房的社會事實驅使老年父母為子購房成為被迫無奈的選擇。買房分住是目前的現實。就如田爺說“家里也有一大攤子事兒,家里不能甩啊,得有人看著……”“反正現在都這樣,老人創造條件,年輕人享福。蓋樓房的時候,我們住瓦房,城里買房了,我們才能住這樓房。那房子不要錢啊,這房子都是錢堆起來的。可我們(年輕)能掙錢的時候,錢不好掙,幾百塊錢都難的來,現在錢好掙了,我們又老了,出門打工只能干苦力了。造孽的都是我們啊,你以為現在的年輕人曉得不,我們掙兩個錢確實不容易。啥事都是把他們(子女)湊(支持)在前頭。我們要了啥,得了啥,都是一個名聲。說出去,就是好聽,他還厲害啦,給他兒子在城里買了房。說回來買了房子了,說媳婦容易些,其他的我們圖個啥。住這里,吃的、喝的都不愁,自己種的,糧食菜啊,吃不完的喝不完。哪要他們給我啥啊,我們兩老擠擠巴巴的攢了一輩子,就是怕他說不到媳婦,怪我們。哪個娘老子(父母)都一樣。買的房子,都他們享受了,我們這大一棟房子(指著自家的樓房說)住的完。過年都回來,也夠住了啊。還跟他們去城里擠一起,跟媳婦住一起,你搞得成,現在沒有幾個和年輕人住一起的,隔遠些,還親熱些。我不遭那個罪,也想不起那個洋福”
雖說,農村人進城了,房子買了。但全家人要住進去,那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家庭內兩代人之間的關系已經發生了變化,不在一起居住,已是農村老人普遍主動接受的事實。代際關系的質性變化是城鄉分住的重要原因。說東說西,最后落點都是“代溝”,年輕人和老年人生活方式不一樣,待在一起難相處。久已沿襲的生活方式在進城中的不適,也成了老年人閑余的談資。就如王嬸說“我媳婦說的,進門要換鞋,城里人都這樣,可這大冬天的,在她那呆了三天,一脫一換的把我都弄感冒了。對門的強子(一個生產隊的),我有事都是在門口說一下啊,都不進他家。進別人家里坐,太麻煩了。去樓下剛子(她弟弟)家串個門吧,坐在那里,又很冷。開空調吧,浪費電啊,別人給你開空調,吹著熱風,你心里要知道,那風是錢換來的,只能挺著說,不冷。不開吧,實在坐不住。哪像這家里,多舒服,大火一燒起,又不冷,柴火又不要錢,想燒多少,那一大面山,有的是。哪像那城里的,在那廣場上,就這樣(向我比劃著姿勢),插著口袋站在廣場上晾干子(干凍著),望風景,年輕人可以,我老了,受不住了。我不遭受那洋罪。”
城鄉分住,一戶兩家,是咱村進城戶的新的居住模式,。雖說各家有各家的事兒,但主要集中于一下幾類因素,什么家里(地,家禽等等)撂不下,得有人看著;和年輕人在一起難相處,生活方式不同;城里生活成本高,負擔不起……等等都成為現實的眾多托詞。
新的消費模式——年輕人挑最好的,老年人撿剩下的
伴隨著“城鄉分住”模式的盛行,現在過年還有一個新現象。年前,冬臘月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是在腌制臘肉,灌香腸。臨近除夕了,殺雞殺魚,準備年貨,紅紅火火。這些都是家里老人忙前忙后,年輕人在除夕前一兩天回來搬東西,把腌好的臘肉,晾干的香腸,選最好的往城里帶。家里雞啊,鴨啊,魚啊,都是老人準備得好好的,弄的干干凈凈的,等著兒子兒媳回來拿。還有就是老人冬天在家時要燒木炭,看似是小事,卻很麻煩。因為城里的房子不可能生火爐,只能用空調,或者烤炭火。空調電費太高,雖然每家每戶都裝了,可實際使用的很少,都是還是用老式的辦法,用木炭取暖。燒木炭很辛苦,需要從山上砍柴回家,鋸整齊的一段段的木頭,然后燒盡,封閉起來,弄成木炭。這些活特別辛苦,燒木炭時,晚上總要熬夜,這如今,這些活都是老人的事。老人總想著為兒女多做一點,哪怕自己苦一點,也讓兒女輕松一點。老人為兒子兒媳的吃住積攢便利的時候,費盡了心思。可有些兒子或者兒媳婦不領老人的情,愛挑剔的,看老人忙活了半天,還挑三揀四的,說這沒弄好,那沒收拾好,東西沒洗干凈,或者香腸弄的不好吃。
過年家家添新衣,一直是過年的傳統。年輕人都會為置辦新裝。孝順的,手大方點的會給老人添件衣服。不孝順的不給老人買,并且還說,老人現在有錢買(如今國家政策好,每個老人都享受了國家的養老保險,一個月60或70塊錢。一年下來,有幾百塊錢。可這幾百塊錢如今都換作小孩的零食或者零花錢了)。李奶奶說,“我家大兒媳婦還挺孝順的,她好多不穿了的衣服,棉襖都挺好的,不要了的都拿給我穿,看我身上這件,我一洗,這穿著不是還大半新嘛。有的就是甩了,丟垃圾桶,都不給你。你看斜對門那家,媳婦那么愛穿,娃娃一個個都穿的那么好,你看那個老婆婆,穿的啥樣。這大冬天的,一件像樣的襖子都沒得。她一年幾百塊,都舍不得買件衣裳。一領錢了,娃娃就要這要那的,全糊嘴了(買零食)。”一家人在過年置辦新裝時,年輕人總是穿的光鮮亮麗的,可有些老年人連基本的保暖都很難。
一年到頭,家里喂的雞鴨全都被兒子兒媳拿去城里過年了。有一戶,老兩口,就一個兒子。他們之前我家的鄰居,去年搬城里去住了。到過年了只有3只雞了。老兩口殺了兩只,腌好,晾干放那就準備給兒子的。可28那天早晨,兒媳婦回來,叫把剩下的一只也殺了,給老兩口留了半只雞。自己一家人去城里過年了。
從一家的吃,穿,住,整個一家人,都是為努力的給城里的年輕人積攢,最好的給城里的兒子兒媳婦,自己忙活了半天就撿剩下的。全家都知道農村進城不容易,都體會其中的辛酸,都領會到城里過日子,不簡單,成活成本高。農村家里的父母都一直在為城里生活的兒女節衣縮食。為了兒女能夠在城里過上體面的生活,家里能省的,就都全擠出來搬進城了。看到現如今農村進城,新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模式,不免讓人覺得心寒。國家,媒體激起了農民進城的欲望和動力,可始終很難滿足其城里的生活,而又通過家庭內部的代際關系來擠壓農村老人的生活空間,促其介意縮水,為兒進城。這些“過年氣氛”彰顯出新時代的一種新的城鄉關系,新的城鎮剝奪農村的秘密武器。
新的人情——代際斷裂,“消失了的鄰居”
農村人進城,在我家鄉,更具體的是說年輕人進城。這種“一戶兩家,城鄉分住”的現實,也形成了新的人情模式。老人在村里,得跟著行情走老一輩的親戚,除了按傳統該走的親屬一類(外婆、姨、舅、姑等),還是抹不開面子,都得去。可變化最大的是年輕人,他們成家立戶了,進城了,一年當中若村里有事不知道,或是沒來送禮,就斷了這一層關系,就不會在走人情了。按傳統來說人情關系是依托父系繼承的,而如今,子代搬離農村,進城居住。不在參與村莊共同體內部的“近鄰”的人情。在農村有鄰居,去了城市,連對門的人,就是比鄰而居,也會互相不認識,更別說有什么人情來往。老年父母住在村里,能力有限,好多可去可不去的人情慢慢的就斷了。在父母這里斷了,更別說往下一代傳了。
在這里值得一提的是我堂哥正月11搬家。且不說親朋好友都到了,該來的沒來卻都讓人帶了禮錢。這是當地的禮俗,得隨禮。可讓人覺得納悶的是我大堂哥,他家卻沒來送禮(之前已打過電話邀請)。我父親是5兄弟,照說這次搬家,我大堂哥應該來捧個場,卻沒有來。我大堂哥家早幾年都買房住在縣城了,去年又在廣州中山買了房子。在這之前因為我大伯父在縣城居住,大小事一直是我伯父出面,相互之間都有來往。可如今輪到我們這一輩處事的時候,進城居住后,連堂兄弟的人情關系都斷了。常說,一代親,二代俵,三代就沒了。可如今,在我們第二代就開始斷了。另外,我堂哥沒怎么和村里的旁人走動,在搬家當天,村里有些舊鄰居都沒去。那天晚上,我爸媽說,“要是在村里蓋新房子,人家就抹不開這個面子,得來捧個場,這搬進城里,就不一樣了,慢慢這些左鄰右舍的都會不認識了……”“人進城了,也變得心胸狹窄了,過日子就要算計了。現實就是這樣啊,人家招呼一碗水,要水費啊,吃一頓飯,一根蔥都得要錢,哪能和(農村)家里比。柴水不要錢,菜自己種的。招呼(款待)人都不會計較這些。”“現在人都會算啦,住城里了,都七零八落了,我以后也不會登你的門,干嘛趕這趟人情,人家又不欠你的禮。在村里是一代代傳下去的,都這么來的。現在搞的好了,進城了一個不認識一個,社會變得幾快(多快)啊”。爸媽因我堂哥搬新家聊了很多當今的人情世故,也呈現了很多新近的變化。
看到這些新近的現象,農村一年年的變化,有很多現象讓人很迷惑。農村進城,是被逼無奈,還是美好的選擇。城里生活美好嗎,卻還要靠農村緊巴巴的老年父母的供給和支持。這是什么樣的農村人進城,是新時代的“城鄉二元制”嗎?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新鄉土微信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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