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農業是在人類勞動的調控、輔助、導引和直接參與下,通過生物有機體的生命活動,在與外界環境進行物質交換和能量轉化過程中,生成人類生存所必需的各種生物產品的社會實踐。在這一實踐中,人的生命活動和生物的生命活動交織在一起。這一定義既揭示了農業生產的本質和特點,也包涵和體現了農業的生命邏輯。
1991年初,日本學者足立原貫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作了一次學術講演。講演記錄整理稿以《工業的邏輯和農業的邏輯——人類文明向何處去》為題發表在《農業考古》1991年第3期。據作者的概括,工業的邏輯,一是集中,二是大量,三是高效率。相應的農業邏輯,一是分散,二是適量,三是永存性。在論述農業的“分散”原則時,作者說:“農業的邏輯是一種分散的邏輯,是一種生命的邏輯。因為生命邏輯要求分散”;“作為生命的邏輯,沒有分散就不可能發展下去。許多生物的生活只是為了生存而不是為了高效”。作者認為,完全按照工業邏輯行事,人類文明就要面臨危機,因此必須同時重視和采用農業的邏輯。這是我第一次接觸“農業邏輯”、“生命邏輯”的概念,這兩個詞一直留存在我的腦海中。時隔二十多年后,我在網上看到“農業體系邏輯”的提法,重新引起我對農業邏輯、農業生命邏輯的興趣和思考。
“農業邏輯”、“工業邏輯”等雖然借用了思維科學中“邏輯”一詞,但并不等同于思維科學中“邏輯”。它不但涵蓋了對象的本質、特性、機能、規律等等含義,而且可以揭示它們的內部關聯和演繹軌跡,是比平常所說的“特點”、“規律”等詞的內涵寬廣得多的綜合性概念。借用這一簡明醒目、內涵豐富的的概念,便于把農業視為一本多干的動態整體,從深度和廣度上拓展對農業特質的認識。
提出“農業的邏輯是生命的邏輯”的命題,無疑是《工業的邏輯和農業的邏輯》一文最大的亮點。但作者把農業的生命邏輯依附于“分散”的邏輯,或把兩者并列,這種定位未必恰當。我認為生命的邏輯在農業的邏輯中帶有根本性質,應該明確地把它放在中心地位。又,農業生物雖然要求個體的自由發展,但這種發展必須在一定的群體中才能展開,不加限制地把“分散”作為農業邏輯的第一原則,也是片面的。因此,“農業的生命邏輯”的概念有待進一步完善。
關于農業的生命邏輯的依據、內涵和意義,似乎還沒有人作過全面的探討和論述。我在學習和思考過程中積累了一些心得,愿意拋磚引玉,以便引起大家的關注和討論。我思考的結果將以《農業生命邏輯叢談》為題分篇刊出。初擬的題目是:1、農業生命邏輯與農業的特點,2、從生命邏輯看農業的生產和生態功能,3、農業生活的特點及其對綜合人性的培育,4、中國傳統文化的大生命觀和生命意識,5、農業生命邏輯與農業現代化。本文是叢談的第一篇。
以上這些話,就算是《農業生命邏輯叢談》的緣起吧。
一、農業的生命邏輯及其展開
農業的邏輯從根本上說是生命的邏輯,而農業的生命邏輯,同時也是生態邏輯,這種邏輯覆蓋了農業的生產領域和生活領域。下面分別予以說明。
(一)農業的邏輯是生命邏輯
農業首先是物質生產部門。農業生產不同于其他的任何生產,它是利用生物的生命活動進行的,此其一;農業提供維持和延續人類生命所必須的物質資料,故農業是人類生命活動的基礎,此其二。這兩項明顯的、無可置疑而又相互聯系的事實,就是農業生命邏輯的基本依據。
人們常說,農業以來源于自然界的生物為勞動對象,這樣說當然是對的,但是還不夠。應該明確指出農業是利用生物有機體的生命活動進行生產的,這才真正抓住了農業的本質。生物有機體的生命力包括生長的能力和繁育的能力,相應的生命活動則包括生長的過程和繁育的過程;任何一個方面的欠缺,都不能算是正常的完整的生命體。農業產品是生物生命活動的生成物(包括生命的成長和繁衍提供的產品),它們除了提供了人們最基本的生活資料和工農業的重要生產資料外,還以活的實物形式(種子、種畜等)進入下一輪農業再生產過程。農業生產的諸部門,包括種植業、林業、畜牧業、水產養殖業、經濟昆蟲養殖業(養蜂采蜜,養蠶繅絲等)等,莫不如此。人們利用微生物發酵釀造酒、醋、醬等農產品加工業,也屬于廣義農業范疇。
對于農業這一本質,古人已有所認識。董仲舒《春秋繁露·五行順逆》:“木者春,生之性,農之本也。”“生之性”,顧名思義就是生命的本性,這里是指生命力,古人或稱之為“生意”、“生理”。這段話的意思是說:春天來了,大地上的各種生物萌發復蘇,生機盎然,生物的這種生命力,就是農業的根本。這種“生之性”不是飄忽在空中,而是體現在生物身上,潛藏在種子里面的。具有生命力是一切谷物的共同本性,這種生命力集中凝聚在種子里。春天陽氣的敷布則是促使其顯露和展開的外界條件。古人認識到植物通過種子完成生命的世代延續,從而把種子視為生命力的代表。例如朱熹說:“夫谷之生,而苗長,而秀成,而實,根條花葉形色臭味各有定體,不可相錯。然莫不根于種,而具于生之性。”
農業生產最主要的功能是提供維持和延續人類生命的物質,它是人類生命的依托,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中國廣大農區人民自古以最富含生命力的谷物種子為主食,被稱為“粒食之民”,早在春秋戰國時代,人們就把“五谷粟米”視作“民之司命”,《黃帝內經》強調“五谷為養”,這是中國人民長期實踐的選擇,具有深刻的科學依據。秦漢以降,歷代統治者和思想家都把農業提到“為生之本”、“養生之本”、“有生之本”的高度。因此農業又被稱之為“生產”、“生業”。農業所生產的食物對人類生命維持和延續的意義外國人也很清楚,例如英國人就把面包稱為“Staff of life”——“生命的支持物”。真可謂“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了。
把農業定位為“為生之本”、“養生之本”,實際上就是把農業與人類自身的再生產聯系起來。人作為自然界中的一種生命體,和其他動物一樣需要呼吸、飲水、攝食(同化)和排泄(異化),需要與自然發生生理學和生態學意義上的物質代謝和物質循環。這是“人維持生命的再生產”(維生),它和“人繁衍生命的再生產”(生育)共同構成人類自身再生產的兩個環節。人作為自然界中具有自我意識和懂得制作工具的生命體,他與自然界的物質變換,即“維持生命的再生產”不是純自然的過程,而是以勞動為中介進行的。馬克思指出,所有的生產過程,“最基本的是人體再生產出本身所必需的物質變換,也就是創造生理上的生活資料的過程”,而“這種生產過程同農業相一致”。農業本身是物質資料生產的基礎,而它同時又是人類自身生產的一個重要環節(維生),這樣,馬克思恩格斯所說的人類社會的兩種生產——物質資料生產和人類自身生產就聯結起來了,其紐帶就是生命。
(二)農業的生命邏輯也是生態邏輯
通過攝食和排泄、同化和異化來實現新陳代謝,是一切生物生命的表現形式和存在方式。廣義的新陳代謝普遍存在。但無機物的新陳代謝是導致它破壞和瓦解的因素,生命有機體的新陳代謝則是其自我更新的方式,是其存在的基本條件,新陳代謝一停止,生命也就結束了。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說:
……一切生物普遍共有的這些生命現象究竟表現在什么地方呢?首先是在于蛋白體從自己周圍攝取其他的適當的物質,把它們同化,而體內其他比較老的部分則分解并且被排泄掉。其他無生命物體在自然過程中也發生變化、分解或結合,可是這樣一來它們就不再是以前那樣的東西了。巖石經過風化就不再是巖石;金屬氧化后就變成銹。可是,在無生命物體中成為瓦解原因的東西,在蛋白質中卻是生存的基本條件。蛋白體內各成分的這種不斷轉化,攝食和排泄的這種不斷交替一旦停止,蛋白體本身就立即停止生存,分解,即死亡。因此,生命,蛋白體的存在方式,首先是在于:蛋白體在每一瞬間既是它自身,同時又是別的東西;這種情況不是像在無生命物體那里所發生的情況那樣,是由某種從外面造成的過程所引起的。相反地,生命,即通過攝食和排泄來實現的新陳代謝,是一種自我完成的過程,這種過程是它的體現者——蛋白質所固有的、生來就具備的,沒有這種過程,蛋白質就不能存在。
所以生命體是不能脫離它所依存的環境孤立存在的。一切生物必須和必然要與環境組成相互依存的生態系統。
物質世界中出現生物和人類,是宇宙進化中最偉大的事件。已經確知的生命僅存在于地球生物圈。現代科學知識告訴我們,宇宙大爆炸發生在150億年前,地球出現在50億年前,經過15億年無生命時代,35億年前地球孕育出單細胞生物,地球生物圈由此逐步形成。350萬年前人類的誕生和1萬年前農業的發明,則是它演進的最高成就和最新階段。地球生物圈是各種各式生態系統的相互聯系的集合體,構成最大的生態體,也是生命的共同體。在地球生物圈中,生命系統和生態系統密不可分,生命是生態的中心,生態是生命的依托。因此,農業的生命邏輯也是生態邏輯。
(三)生命邏輯覆蓋農業生產和生活領域
以生物的生命活動為基礎的農業,不但依靠環境的支撐,而且是在人的參與和干預下進行的。人的參與和干預并非代替生物的自然再生產,而是予以輔助和導引,保證其正常進行,并向著有利于人類的方向發展。由此引起了生物自然再生產以及人與自然關系的一系列變化。
在采獵經濟時代,人們是天然食物的攫取者,為了尋找和追蹤采獵對象而游動。農業發明以后,人類從單純的攫取者變為經濟意義上的(區別于生態意義)生產者,隨著園籬農業向大田農業的過渡,他們靠近自己開辟的農田而又便于生活的地方建立起定居村落,于是形成農業與農村、農民的相互依存。
農田是農民主要的生產基地,村落則是農民主要的生活基地。換而言之,農田主要承載物質資料的生產,村落則主要承載人類自身的生產。但兩者并非截然分開。農民不但在村落中棲息、消費和繁衍,而且在這里安排和組織生產,并進行部分生產活動,如種植蔬果、飼養禽畜,修理制作農具,加工儲藏農產品等;大田勞動則是農民生活重要的乃至主要的內容。生活是人的生命活動。農村生活不同于城市生活的特點是它與農業生產的相互滲透,是人的生命活動與物的生命活動的相互交融。
游動的采獵是在天然生態系統中進行的,定居的農業則催生了人工生態系統。農田和村落是最初出現的人工生態系統。但農民生產、生活的圈子不止是村落和農田,他們還要從周圍的山林和水體中獲取部分的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農田和村落也不能孤立存在。所以我們的視野必須從村落和農田擴展到鄉村生態系統。鄉村生態系統是由人工的村落系統、農田系統和天然的山林系統、水體系統等組成的復合生態系統,是一個相互聯系的整體。鄉村生態系統與天然生態系統存在著重要的差別:人代替了自然成為系統的啟動者和主導者,馴化植物代替了野生植物成為主要的生產者,人及其伴生動物代替了野生動物成為主要的消費者,隨著農業的發展和城市的出現,除太陽能以外還有輔助能的輸入和產品的輸出,不再是封閉的系統,社會經濟規律和自然規律一起發生作用,等等。盡管存在著這些區別,但在以生命為基礎、以生命為中心這一基本點上,鄉村生態系統又是和天然生態系統一致的,鄉村生態系統按照天然生態系統“生產者→消費者→分解者”的模式建立和運作,實現生命的循環,而且與天然生態系統聯結在一起。
可見鄉村生態系統和天然生態系統本質上不是對立,而是相互聯接、相互交融的。人們在這個生態系統中生產和生活,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年,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生產節律、生活節律和生命節律、自然節律是一致的。生命邏輯和生態邏輯覆蓋著農業生產和農村生活的全部領域。
二、從生命邏輯看農業的特點
對農業的特點人們的論述已經比較多,現在透過生命邏輯這一視角來考察,仍然可以有新的發現,可以更深入、更清晰地揭示農業的特點及其與生命邏輯之間的關聯,同時也加深了對農業生命邏輯的理解。茲以工業為對照系,從三個方面予以說明:
(一)生產對象和生產活動方式
1、生產對象
農業生產對象是生物有機體,是一刻也不停止生命活動的生物活體,整體性、能動性、創生性是其固有的特點。生物有機體是由生物的各個部分(各個部位、各種器官、各個層次)組成的相互聯系的整體,部分為整體所統制,不能脫離整體而獨立存在,整體雖然由部分組成,但它的性能超越了部分的集合。人們可以根據需要利用生物有機體的不同部位或器官,以至促此抑彼,為我所用,但不能將其拆分,拆分了就不成其為生命體了。生物有機體是自我生成的過程,是動態的存在,有其展開的規律和階段性,由此形成的生命秩序是不能違逆的。例如在植物同一生命周期中不能跳過營養生長階段直接進入生殖生長階段,也不能把營養生長→生殖生長的次序倒過來。生物有機體的生命活動在與環境交換物質的過程中進行,是開放而非封閉的,它對于外界環境作用的應對,既有受動性的一面,又有能動性的一面,生物是在對外界環境能動性適應的過程中生成和進化的。生物有機體具有自我生長和繁衍的能力,這就是它的創生性。農業產品就是生物有機體成長和繁衍的生成物,這種生成物,保持了生物有機體原來的性質,所以,從一定意義上說這種生產是一種同體的綿延或“增量”。
工業生產對象是沒有生命的無機物或結束了生命的有機物,整體只是各個部分機械的集合,沒有自我生成的過程,不受生命體不可分割的整體性和不可違逆的階段性的制約。對于外物或外力的作用,它只是一個受動體,沒有能動反應的能力。對于這樣的生產對象,比之生物的活體,人們處理的自由度顯然要大得多。作為原料,它不但可以拆分或斫削,而且需要拆分或斫削,以便按照人們的目的加以裁制;作為成品,也可以拆缷和重裝。各種零部件是分開生產的,或先或后,或齊頭并進,沒有固定的順序;一般先生產零部件而后組裝,但如果原料、勞力和零件儲備充足,零件生產和組裝過程也可以同時進行。相對于農業,工業產品是異體的變構或再造。
由于生產對象的不同特性,農業和工業還有一個重大的區別,這就是:農業可以將太陽能轉化為生物能,從而通過勞動積蓄能。而工業則只能消耗能。恩格斯說:“通過勞動積蓄能,實際上只有在農業中才行;在畜牧業中,一般說來,植物積蓄的能只是轉移給動物,這里其所以談得上積蓄能,那只是因為要沒有畜牧業,飼料植物就會無用的枯萎掉,而在畜牧業中則被利用了。相反地,在所有工業部門中只消耗能,最多也只能考慮到這樣一種情況:植物產品——木材、稻草、亞麻等等一一和積蓄了植物能的動物產品,通過加工得到利用……。”
2、生產活動方式的基本特點
不同的勞動對象決定不同的生產活動方式。工業利用器械對非生物的勞動對象直接加工,使之發生物理的或化學的變化,從而產生人類所需要的新樣態器物。農業生產以生物的生命活動為基礎,人們既不能直接對生物加工,也不能替代其生命過程,只能在其自身生命活動的基礎上予以輔助和導引,如通過各種手段(器械的使用、設施的修建、水肥的投放等)改善生物的生長環境,激發和提高生物自身的生命力和生產能力,使之生產出人們所需要的產品。農業生產中雖然也包含物理變化和化學變化,但主要是通過農業生物新陳代謝的生命活動,通過農業生態系統內部的物質循環和能量轉換來實現的。
從生產對象的運動方式看,工業是物理性和化學性的生產,生產過程是物件的分解合成及其形態的轉換,遵循的是物理學和化學規律。農業是生物性生產,生產過程是生物體自身生命的展開,產品是生命活動的生成物,遵循的是生物學和生態學規律。從生產主導者——人的參預和作用看,工業生產活動方式可以用“制造”這個主題詞來概括,農業生產活動方式則則可以用“養育”這個主題詞來概括。這種“養育”,是以“天養”為基礎的,人只起著輔助和導引的作用。關于這個問題,“叢談之四”將進一步展開。
勞動對象和生產活動的方式不同,是農業和工業的根本性區別。除了這一基本差異以外,農業生產活動方式不同于工業的特點,還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3、周期性
任何生產都有其周期。農業生產周期以農業生物的生命周期為基礎,但并不等同于農業生物的生命周期。因為人是農業的主導者,農業是人對自然界生物的選擇、調控和利用。對于不同農業生物人們的利用方式和目標各不相同。如糧食生產以獲取籽實為目標,生產周期和生物的生命周期一致;蔬菜生產以獲取花葉根莖為目標,畜禽飼養以獲取肉蛋或以利用壯畜的體能為目標,不待其自然生命周期完成即予利用,生產周期和生物的生命周期不一致。不管哪種情況,農業生產周期總是離不開農業生物的生命活動和生命周期,總是與農業生物生長發育階段性相聯系。生物的壽命或長或短,農業生產對象多為生命周期較長的生物,故其生產周期一般也較長。糧食(包括一年生的和越年生的作物)的生產周期一般為一年,果樹、經濟林和用材林的生產周期則長達數年、十數年以上,生長期較短的蔬菜生產,一般也要逾月或跨月。由于生物的生命活動依存于自然環境,尤其是受氣候季節變遷的制約,所以農業生產節律和周期也要順應自然界氣候變遷的節律和周期,不是人們可以隨意改變的。關于這一問題,下一小節還將論及。
工業原料是無生命的物質,工業生產周期不受生物生命周期的制約,也基本上不受氣候季節變遷的影響,人對工業生產的周期有很強的調控力。工業中不同零部件的生產,零部件生產和整體組裝,可以根據需求同步地、持續地、不間斷地進行。因此,工業生產周期一般比農業生產周期短,而且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和生產工具的改進還可以大大地縮短。
4、連續性和傳承性
農業又有連續性,需要年復一年、一個周期接著一個周期地進行。繁殖是生物生命的特征之一。每一生物個體有生有死,而物種的生命則通過不斷的繁殖而延續和進化。農業生物的生長繁殖就是自然的再生產。所以馬克思說:“在所有生產部門中都有再生產;但是這種同生產聯系的再生產只有在農業中才是同自然的再生產一致的。”農業的連續生產既是農業生物生命繁殖的內在要求,也是人類生命延續的絕對需要。農產品尤其是食品是人類生存所絕對必須的,它的供應一天也不能中斷。工業產品雖然也是人們所需要的,但只有相對的意義,并非人類生存所必須的。工業生產如果停止了,社會還有可能繼續存在,農業生產如果停止了,社會馬上就要崩潰。也就是說,農業生產的連續性基于農業的生命邏輯,不是其他生產的連續性可以比擬的。古人說:“生生之謂易。”生命是活的,具有變易性,無論是生命的個體或生命的周期都不會凝固在一點上。生命總是以新質代替舊質,新周期代替舊周期,新樣式代替舊樣式,所以能夠生生不息。農業的生生不息保證人類的生生不息。
農業生產的連續性不能理解為種植某種作物、飼養某種畜禽年復一年的機械重復。一則人類的消費需求是多樣的而不是單一的,二則一個地區的生態環境也要求多種不同農業生物的協調共生,而且一塊土地多年種植某種作物往往導致土壤營養成分的失衡和某些病蟲害的活躍。因而在一個新的農業周期中,某些生產項目、某些農業生物的種類或品種的更替和變換,不但是容許的,而且是必須的。每個農業周期的生產內容應該根據環境條件、經濟條件和人類的需要適當安排,允許有所變化,但生產活動不能停止,生產周期延續的鏈條不能中斷。
農業生產前后相連的周期并非彼此孤立的,前一周期要為后一周期準備必要的條件,例如培育、選擇和處理種子,積攢漚制肥料,整理和翻耕土地,修理農具和農業設施等等,后一周期承接前一周期的基礎而展開,又為更后的周期做準備。耕地的墾辟和改良,農田水利的興建和維修,需要長期勞動的積累。有的農業項目生產周期很長,例如果樹的栽培和經濟林木的營造,往往需要十幾年幾十年的功夫,故有“前人栽樹后人乘涼”之說。這些工作需要一代人一代人的傳承下去。這就是與生產連續性密切聯系的農業生產的傳承性。
5、生產時間與勞動時間的差異
農業生產以生物的自然再生產為基礎,生物的自然再生產并不依賴于人的勞動而存在,人的勞動只是起著輔助和導引的作用。自然再生產日夜不停地持續進行著,如果不遭遇重大自然或社會的變故,一般不會中斷;一旦中斷,則前功盡棄。在這過程中只有某些環節可容人類勞動的介入。如播種、間苗、收獲等。人類勞動無須也不可能跟隨自然生產的全過程。農業勞動是可以間歇的;勞動過程中斷,生產過程仍在繼續。另一方面,有些農業是在生物自然再生產過程之外進行的,如耕地的墾辟整治,水利工程或其他生產設施的修建,肥料的積攢漚制等。這兩種情況造成勞動時間和生產時間的不一致。這種不一致,在工業生產中,主要是在那些原料需要一個自然變化過程的工業部門,如釀酒、制革等加工工業中,也是存在的;如果生產中原料不需要自然變化過程,則勞動停止,生產也就停止,兩者基本上是一致的。所以馬克思說:“生產時間和勞動時間的差別,在農業上特別顯著。”比起生物自然生產的全過程,人類參與的勞動時間只占其中的一小部分,而且密集分布于若干節點。以種植業為例,耕種、收割和田間管理的若干環節最為重要,必須搶在一定的時節內完成,因此產生了帶有明顯的季節性的農忙和農閑的區分。為了充分發揮農業勞動力的作用,就產生了農業經營單位實行多種經營的必要和可能。而且農業中不同生產項目的生產周期是不一樣的,這種不一樣,不但存在于種植業和養殖業之間,也存在于各種作物和各種禽畜生產之間,這也為在時間和空間上合理配置各種生產項目提供了必要和可能。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生產期間和勞動期間的不一致”,“成為農業和農村副業相結合的自然基礎”。
工礦業勞動過程和生產過程是一致的,生產過程在人的支配下進行,對生產時間和歇息時間的安排有比農業大得多的自由度,既可日夜輪班生產,亦可生產與歇息間隔安排。
(二)對自然環境的依存
1、直接與自然界交換物質
在人類社會的各種生產部門中,農業是唯一直接與自然界交換物質的生產部門。上文已經指出,通過攝食和排泄、同化和異化來實現新陳代謝,是一切生物生命的表現形式和和存在方式,因此,作為農業對象的生物的生命活動是直接依存于自然環境,直接在自然環境中展開的。首先要從自然界的陽光、空氣、土壤和水中吸取必要的營養物質和能量,把無機物轉化為有機物,以維持自身的生命,并在這個基礎上提供人類所需要的產品。按照古人的說法,農業生產要裸露在自然環境之中,“以達天地之氣”。從農業的視角看,所謂“天地”就是農業環境:陽光、空氣、雨露、氣候等屬于天的范疇,土壤、水體、地形等屬于地的范疇。清代學者戴震說:“以植物言,其理自根而達末,又別于干為枝,綴于枝成葉,根接土壤肥沃以通地氣,葉受風日雨露以通天氣,地氣必上接乎葉,天氣必下返諸根,上下相貫,榮而不瘁者,循之于其理也。以動物言,呼吸通天氣,飲食通地氣,皆循經脈散布,周溉一身,血氣之所循,流轉不阻者,亦于其理也。”戴震說的“理”,反映了古人認識到植物和動物的生命活動離不開自然環境,正可視為“達天地之氣”的注腳。所有的生物都必須與特定的自然環境進行不間斷的物質變換,形成了對特定生態環境的依存,并在這種依存中發展。如果把它們從這種環境抽離出來,它們就活不下去。例如魚不能在陸地存活,旱谷不能種在水田中,等等。生物物種是這樣,生物群落也是這樣。這是生物有別于非生物的本質特征之一,也是農業區別于其他生產部門的本質特征之一。由此又派生出農業的其他一些特點。
農業自然資源的可更新性:農業的自然資源,包括土地資源、水資源、氣候資源及生物資源是可更新的,即可以重復使用或連續使用的。
2、季節性
在農業環境“天”和“地”兩大系統中,天為主導;在構成天的諸要素中,日(太陽)居中心。古人把“天施氣于地,地受氣而化生”稱作“天施地生”,又叫“陽施陰化”,因為天施的氣是陽氣,也就是太陽的光和熱,而太陽的光和熱是地球生物圈一切生命的動力和能量之源。清代學者楊屾說:“日行黃道,一年一周,而遍地之土,共被恩澤;蓋地本水土合成陰體,得日陽來臨,方能陰陽相濟,均調和平,化生萬物,而衣食始能從此出也。”所謂“日行黃道”,實際上是地球圍繞太陽公轉,地球上的人們產生的錯覺。
太陽輻射是導致地球上氣候形成及其變遷的主要因素。地球上不同緯度接受太陽輻射不同,從而形成不同的氣候帶。由于地球自轉軸與它繞太陽公轉軌道面形成66.5度的傾角,地球任一地點在公轉時與太陽的相對位置及其接受太陽的輻射不斷是變動著的,從而形成了氣候的季節差異及其循環更替。氣候的這種季節變化極大地制約著生物的生命活動,地球上的生物必須順應著它才能活下來,生物長期能動性的適應導致其生命節律和氣候季節變遷的節律的契合。以生物的生命活動為基礎的農業生產由此產生強烈的季節性。“因時制宜”是農業生產最重要的原則之一,所有農活都需要安排在適宜的季節中進行,中國古代的月令型農書就是以時令為軸安排和指導農業生產的。這種情況在糧食生產中表現最為突出。粟是上古時代黃河流域主要的糧食作物,它是一年生的作物。在甲骨文中,“年”是人背負著收割了的成熟的禾(粟)的形象,標志著粟生命周期的完成,也就是農業生產一個周期的結束,由于它與地球繞太陽公轉導致的氣候季節變遷的周期一致,后來人們就用它來代表太陽年的時間單位了。而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也就成為自古以來人們耳熟能詳的農業生產節律。
3、地域性
在農業環境系統中,“天”的主導地位絲毫沒有降低“地”的重要性。綠色植物必須把根扎在土地上才能生活,古人稱之為“根著”,因為它不但要從土壤中吸取營養物質和水分,而且要通過土地這個平臺來接納空氣、雨露和太陽的光熱。動物雖然不是固著在某一點上,但要在一定的地域中活動,直接間接以綠色植物為食,古人稱之為“浮流”。所以“地域”的概念不但包括“地”的環境條件,而且包含“天”的環境條件。人也是“浮流”的一種。所以地域也是人組織為社會從事生產和生活的空間。
不同地域位置(經緯度、海拔高度)、地形(平原、山地、丘陵、水體)等地理條件千差萬別,各自形成不同的氣候,蘊藏著不同的自然資源,孕育出不同的適應性生物群落,這些地域也就構成各具特點生態單位和生態系統。它們不同的生態特點,古人稱之為“風土”。所謂“風”,代表了氣候和“天氣”,在地域的環境諸因素中具有決定的意義。古人說:“風行地上,各有方位,土性所宜,各隨氣化,所以遠近彼此之間,風土各有別也”,故“其間物產所宜者亦往往而異焉”。生活在具有不同風土條件的地域上的人們,為了自身的生存和發展,在適應和開發其特有的自然條件、自然資源和生物資源的過程中,形成各具特色的生計模式和農業類型。農業類型總是要和不同地域的風土條件相適應的。一個地區的農業生產,無論是農業生物的選擇和培育,相應的技術體系和管理體系的建構,都必須從當地的風土條件出發,“因地制宜”成為農業生產的另一個指導原則。這就是農業生產的地域性。
土地是地域中最重要的自然資源之一,是農業的主要生產資料,它不但為農業提供生產依以展開的場所,而且直接參與到農業生產過程之中。這也是農業對自然環境依存的重要表現,但土地(這里主要指已經開發的耕地)又帶有超越自在自然的性質。這個問題不但關系到農業生產力,而且關系到農業生產關系,在這里就不予展開了。
4、不穩定性
對環境的依存性又導致農業生產的不穩定性。這是因為農業所依存的環境條件是人類不能控制或不能完全控制的,尤其是氣候條件。包括氣候在內的自然環境是在不斷地變動著的。這些變化有“常變”,有“異變”(如異常氣候),有漸變,有突變(如地震、火山爆發);無論哪種變化,都能動地作用于人類社會。生物的生命節律,農業的生產秩序,一般是適應自然環境的常變和漸變而形成的;自然環境的異變和突變則往往沖擊和打亂這種節律和秩序,給農業生產和人類社會造成輕重不一的損失,這就是自然災害。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災害頻仍的國家,尤其以旱、澇、風、雹等氣象災害為多,病蟲害的暴發往往與氣候的變化有關。農業生產的不穩定性主要就是自然災害造成的。當然,自然環境的異變有時也會給農業生產帶來利好,例如洪澇危重威脅農田和民居的安全,但也帶來了富含腐殖質和礦物質的淤土,可以開辟為肥美的耕地。但這些“利好”的有效利用,有賴于人們對自然規律的掌握和化害為利的實踐。
自然生產力的遞減也會引起的農業生產的不穩定。自然界蘊含著可供人們利用的豐富的自然力和生產力,但它并非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在正常的開發利用的情況下,如果沒有維護和補償的措施,自然生產力在農業生產過程中耗減的現象是相當普遍的。例如土地著自然生產力的衰減,主要表現為土地連續種植后土地肥力的下降。最明顯的是新開墾的處女地土壤肥力高,產量也高,種植幾年后,肥力和產量都會相繼下降。
工業生產與自然環境也有密切關系,許多工業的原料產生于一定的環境條件下。工廠接近原料產地可以降低成本,成為工業布局的重要原則之一。但作為工業原料的無機物或無生命物,雖然形成過程離不開一定的自然環境,但形成后不需要與環境進行不間斷的物質變換,因此沒有形成像生物那樣與環境不可分離的依存關系。由于生產過程中不需要直接與自然界交換物質,它不需要“裸露”在大自然中,工業生產一般有廠房的屏護,是在人控環境下進行的,同類產品可以有相同或相似的人控環境。因而不會產生像農業那樣強烈季節性、嚴格地域性和由此而來的變易性和多樣性,自然環境的異變對工業一般也不會產生像對農業那樣嚴重的影響。
(三)生命共同體的互動與循環
1、經濟再生產與自然再生產的結合
上文從生產對象、生產活動方式和對自然環境的依存兩方面論述了農業的特點,前者主要談農業的生物要素,后者主要談農業的環境要素,生物和環境都屬于自然的范疇,但農業生產中生物和環境的活動不但已經有人的勞動的介入,而且在人的主導下進行的。1、農業生產對象已不是純粹的自在自然物,而是經過人類選擇和馴育的人化自然物;2、農業生物賴以生長的環境也經過了人類不同程度的改造,處處留下了人類有意識改造自然的印記;3、生物的自然再生產是在人的調控下向著人類預期的目標進行的。
農業生產以生物的生命活動為基礎,生物的生命活動必須與自然環境進行物質代謝和能量轉換,可見農業一刻也不能離開自然。從這一意義上說,農業對自然環境的依存是絕對的。但這并非說人在自然環境面前不能有所作為。作為大自然孕育出來的智慧生物,人除了依存和順應自然外,還能動地改造自然。人類開墾了大量的農田和相應的農業設施,建立了數以千萬計的鄉村和城市,土壤、地形、水體等早已不是洪荒時代的面貌了。對于自然界的大氣候,雖然人類迄今還不能加以改變,但可以利用自然界特殊的地形小氣候,并進而按照人類的需要造成某種人工小氣候,從而部分地突破自然界季節的限制和地域的限制,生產出各種侔天地之造化的“非時之物”來。中國古代已有類似溫室的設施,今天蔬菜等作物的大棚種植更加比比皆是。不同的地域各有其適應性的生物,但通過改進栽培措施和栽培條件,人們往往能把異地生物引進本地,使之逐步適應本地風土條件,在新的環境中扎下根來。可以預期,隨著對自然規律認識的深化,人類能動地適應和改造自然的能力也將逐步加強。從這一意義上說,農業對自然的依存又有相對性的一面。
作為農業生產主導者的人,不是孤立的單個的人,而是聯結成群體的人,不是脫離社會的自然人,而是生活在一定生產關系中社會人。因此,農業生產是一種社會的經濟再生產。所謂經濟再生產,是指處于一定社會生產關系中的人,利用各種生產資料,作用于勞動對象,從而取得經濟效益的活動。在這一點上,農業和人類其他生產活動并無二致。但農業的經濟再生產是與生物的自然再生產為基礎的。這又是農業和人類其他生產活動不一樣的地方。正如馬克思指出的:“經濟的再生產過程,不管它的特殊的社會性質如何,在這個部門(農業)內,總是同一個自然的再生產過程交織在一起。”農業的自然再生產和社會再生產不是并列交叉的兩種生產,而是結合為一體的。就其主導方面而言,它是社會再生產,生物的自然再生產是作為基礎而包含在社會再生產之中的。
對此,古人已有所認識。《呂氏春秋·審時》:“夫稼,為之者人也,生之者地也,養之者天也。”農業生產被視為稼、天、地、人諸因素組成的整體。這里的“稼”是指農作物,擴大一些,也不妨理解為農業生物,這是農業生產的對象。“天”指自然界氣候,“地”指土壤、地形等,它們為農業生物的生命活動提供必要的能量、養料和環境條件。而這一切是以人的勞動為中介、為導引的,人是農業生產的主導者。農業生產不但是生物和環境的關聯和互動,而且是人和自然的關聯和互動。在天、地、稼、人的整體中,農業生產建立在自然再生產的基礎之上,生物的自然再生產則在人的調控下進行,經濟系統和生態系統是統一的,這正映了經濟再生產和自然再生產相結合的農業生產本質。
還應該進一步指出,古人視域中的“天”和“地”,實際上就是今人所說的地球生物圈。地球生物圈是生命的共同體。農業是在地球生物圈中進行的,農業系統是地球生物圈生命共同體的一部分,是圍繞生命這個軸心旋轉的。上文的所述已經從不同側面展示了農業這個生命共同體的特征,下面再從兩個方面作進一步的論述。
2、“群道”和生物的群體生產力
農業生物依存的生態環境,不但包括非生物的無機自然界,而且包括生物的有機自然界。古人語境中作為農業環境的“天地”,實際上已包括了生息在“天地”間的生物。生物除了不能離開氣候、地形、水土等自然因素以外,也不能離開其種群和一定的生物群落。生物需要通過攝食和排泄維持和展開其生命,生物群落中的動植物和微生物由此組成復雜的縱橫交錯的食物鏈和食物網,進行物質、能量和信息的交換和交流,以相生相克的方式保持著生物群落的某種平衡。當然,這種生物群落是與一定的生態環境相聯系和相適應的。生物及其生命形式只有在生態環境和生物群落的整體中才能存在和發展。
作為農業生產力核心的生物生產力,不是以生物個體生產力的形態出現的,而是以生物群體生產力的形態出現的。人類從事農業活動必需遵循這種規律。《荀子·王制》提出,領導和指揮生產要“善群”,“群道當,則萬物皆得其宜,六畜皆得其長,群生皆得其命。”中國傳統農業以糧食種植為中心、農牧結合、多種經營,實行靈活多樣的輪作倒茬、間套復種,善于利用生物個體、群體和種群之間的相生相克關系,趨利避害,化害為利,充分發揮生物的群體生產力,正是“群道”原則的實踐,符合和體現了農業生命邏輯的內在要求。
從這里可以看出農業和工業的區別:多樣性、綜合性、以相養互抑的方式存在于生命共同體中,是農業基于其生命邏輯的內在要求,而單一性、規范性、專業性則是以機械運動為特征的工業的自然趨向。
3、生命循環和無廢物生產
在農業中,生物與生物、生物與環境是關聯和互動的,而且各種生物以土地為平臺與環境進行著合成與分解的無限循環。地球生物圈中的“生產者”——綠色植物必須扎根在土地上,才能吸收太陽的光熱、空氣中的二氧化碳和土壤中的營養物質,完成把無機物轉化為有機物、把太陽能轉化為化學能的生產任務。生物圈中的“消費者”——動物和人以土地為其家園和活動場所,從這里取得最基礎的食料。土地還是生物圈的“分解者”——微生物的主要工作車間,動植物生產和消費產生的廢料、排泄物和遺體返回土地,由微生物等等在此執行分解任務,把有機物轉化為無機物等等。可見地球生物圈是一個生命共同體,各種生物在其中組成生命的網絡,展開生命的循環,而生命就在這種循環中得以維持和發展,各種資源和物質也獲得充分利用,這是一個生態共衍而沒有“廢物”的世界。農業是在這個生命共同體中的運作的,是地球生物圈生命循環的一部分,遵循著生物圈生命循環的共同規律。農業能否永續,取決于生命循環是否順暢,取決于人們對生命循環規律領悟和遵循的程度。
從這里可以看到農業和工業的另一區別:農業生產、生活中的排泄物和廢棄物,只要處理得當,一般可以返回土地,自我吸收和利用,實現無廢物循環生產。工業生產、生活中的排泄物和廢棄物,一般難以自我吸收和利用,難以直接實現無廢物生產。
4、兩種生命活動在農業中的交織
綜上所述,第一,農業生產以農業生物的生命活動為基礎,農業產品是農業生物生命活動的生成物,這種生命活動的表現形式是與自然環境不間斷的物質代謝和能量轉換,因此,農業生產必須依存于一定地域的生態環境。第二,農業的主導者是人,作為農業生產基礎的生物自然再生產在人的輔助、調控和導引下進行,主要目標是提供維持人類生存和發展所必須的物質資料。所以農業又是人類自身再生產的關鍵環節,是人類生命活動的基礎,是人類最基本的實踐活動。第三,在農業生產中,自然再生產和社會經濟再生產,生物的生命活動和人類的生命活動是交織在一起的。農業生產是在地球生物圈中進行的,人和生物作為這個生命共同體的成員,以土地為平臺共同展開永恒的生命循環。人們不但從生物的自然再生產中取得維持生命的物質資料,而且將自己生產生活中的殘余物和廢棄物返回土壤,供給生物自然再生產持續之需。可見人們的生命活動已經介入到生物的自然再生產之中,或者說,人類自身的再生產和生物的自然再生產在生物圈的生命循環中是融為一體的。從中我們不但可以看到農業生產中兩種生命活動的相互關聯,而且可以看到這些生命活動與生態環境的相互關聯。
行文至此,我們不妨給農業下一個定義:農業是在人類勞動的調控、輔助、導引和直接參與下,通過生物有機體的生命活動,在與外界環境進行物質交換和能量轉化過程中,生成人類生存所必需的各種生物產品的社會實踐。在這一實踐中,人的生命活動和生物的生命活動交織在一起。這一定義既揭示了農業生產的本質和特點,也包涵和體現了農業的生命邏輯。
(作者: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中國農史》 (2017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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