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國家統計局一年一度的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又發布了。《2018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中有兩個數據令人吃驚:一是2018年農民工總量為28836萬人,僅比上年增加184萬人,增長0.6%,這應該是創歷史新低了;二是外出農民工中,進城農民工13506萬人,比上年減少204萬人,下降1.5%,這應該是創流出人數歷史新高了。那么,農民工究竟去哪兒了呢?
農民老矣:以農民工進城為主線的城鎮化已結束?
2015年之前,官方的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不公布農民工進城數量的增減,應該都是增加的吧?
2016年首次公布,進城數量即比上年減少157萬人,2017年則增加了125萬人,2018年又減少204萬人。
我猜想,農民工進城數量的增減是否與外需有關,2016年外需不足,導致出口增速回落,2017年歐美經濟復蘇,帶動中國出口增速提升,2018年中美貿易紛爭加劇,加上發達經濟體的經濟增速下降,使得外需再度走弱。由于公布的數據太少,無法做相關性分析,這只是猜測。
但從大趨勢看,新增農民工數量的減少是必然的:
首先,農業可轉移人口數量的遞減是人口規律,因為從2012年起,我國勞動年齡人口總量就開始下降了,這也會導致農村勞動力數量的減少。
第二,第一代農民工都老了,如果不能在城里落戶,只好告老還鄉。據統計,50歲以上農民工所占比重為22.4%,比上年提高1.1個百分點,近五年呈逐年提高趨勢。一般而言,外出農民工比本地農民工要年輕,外出農民工平均年齡為35.2歲,本地則接近45歲。
第三,中國經濟正在轉型,就業人口從第二產業流向第三產業,從低端轉向高端,在這一過程中,年紀大且缺乏技術專長的農民工的就業難度增加,也不得不離開東部制造業相對發達的地區。
那么,問題來了,既然2018年進城農民工數量減少了200多萬,按理說城鎮常住人口增加缺少了主力,為何城鎮化率還提高了1.06%,城鎮人口比2017年增加了1790萬?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簡單計算,不難發現,主要靠戶籍城鎮化:2018年加入城鎮戶籍的人口增加了1605萬,即便剔除自然增長人口,至少也有超過1200萬農村人口實現了農轉非。
也就是說,當前城鎮化率的提升,大部分靠行政區劃的重新設定和戶籍政策的放寬來實現了。
城市搶人原因:農民工逃離京津冀和珠三角
根據《2018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從輸入地看,在東部地區就業的農民工比上年減少185萬人,下降1.2%,其中,在京津冀地區就業的農民工比上年減少27萬人,下降1.2%;在長三角地區就業的農民工比上年增加65萬人,增長1.2%;在珠三角地區就業的農民工比上年減少186萬人,下降3.9%。
說明珠三角農民工數量下降幅度最大,即便如此,去年廣東省凈流入人口還是超過80萬,這是否意味著非農民工的人口數增加了260多萬?
來源:各地統計公報,中泰證券研究所梁中華供圖
注:紅色代表人口流入,藍色代表人口流出,顏色深淺表示相對幅度。
根據中泰證券宏觀首席梁中華的估算,2018年廣東省人口流入的城市基本分布在“小珠三角”地區,特別是廣州和深圳。深圳的人口凈流入規模可能在50萬左右。而珠三角其他城市的吸引力相對較弱,例如韶關和云浮的人口流動變化不大,清遠、陽江的人口都在凈流出。
值得注意的是,東莞出現了人口凈流出,這是否與其一直以來“騰籠換鳥”的產業升級戰略有關?當前,東南亞國家成為國內中低端產業轉移的目的地,原本以中低端產業出口為主的珠三角地區,隨著人力成本的提高,在家具、家電及電子產品裝配等領域的低成本優勢已經減弱了。
早在七八年前,富士康就已經在鄭州、成都、重慶等中西部城市設廠。2018年重慶人口凈流入近16萬;成都暫未公布自然增長人口的相關數據,不過根據四川全省凈流入5.3萬人,以及其他地市人口凈流出10多萬人的情況來看,我們可以簡單推算,2018年成都人口也在大幅流入。
來源:各地統計公報,中泰證券研究所梁中華供圖
注:紅色代表人口流入,藍色代表人口流出,顏色深淺表示相對幅度。
2018年京津冀的農民工凈減少了27萬,同時,該地區人口也是凈流出的。其中北京人口流出最為嚴重,從北京流出去的人口是否去了環京地帶,帶動了周邊城市發展呢?
但北京流出的人沒有去天津,天津的人口吸引力從2014年就開始明顯走弱。特別是2017年,天津人口首次出現凈流出,幅度高達9萬多人,當年GDP增速也跌至3.6%。盡管2018年天津經濟增速有所企穩,但GDP增速排名仍是全國最低,人口雖略有回流,但凈流入量也不到1萬人,往日輝煌不再。
河北除了廊坊和秦皇島人口凈流入外,其他地方或減或不變。因此,京津冀人農民工凈流出的現象,倒與產業升級的關聯度不大,主要是因為經濟增長的長期動能在減弱,新興產業的占比不高,傳統產業則面臨增速下行壓力。
來源:各地統計公報,中泰證券研究所梁中華供圖
注:2018年河北保定、唐山、石家莊、承德和衡水暫未公布數據。
正是出于人口凈流出的壓力,目前越來越多的城市采取了“搶人政策”,據不完全統計,包括天津、南京、成都、西安、珠海等直轄市或省會城市在內的大約有20多個城市制定了搶人政策。但如果一個城市的產業發展遲緩,沒有帶來相應的就業機會,對人才的吸引力也是有限的。
例如,深圳、廣州同樣遇到農民工大幅流出壓力,但由于經濟增轉型較為順利,增長動能依然較足,能夠吸引更多中高端人才源源不斷流入。因此,從總體看,長江經濟帶及以南地區的大部分城市經濟增速要快于長江以北地區,人口流入與經濟增速呈現高度相關性。
來源:各地統計公報,WIND,中泰證券研究所
孔雀西南飛:是否與大城市化相悖?
過去我國人口流向總體是從西往東,而且主要流向長三角和珠三角地區,被稱之為“孔雀東南飛”,如今,農民工的增量部分主要流向中部和西部地區,2018年東部地區的農民工數量減少185萬人,東北地區農民工數量減少9萬,而中西部地區則增加378萬,呈現“孔雀西南飛”的特征。
來源:國家統計局
其中安徽作為一個中部地區的省份,一直是農民工的輸出大省,但2018年人口凈流入規模在全國排名第三,這確實有點匪夷所思。除了北部的宿州、蚌埠和淮南三市以外,2018年安徽其余13市都出現人口凈流入,其中省會城市合肥流入規模最大。
安徽人口的凈流入,除了有農民工返鄉因素外,還與安徽各城市的人才引進優惠政策有關,如合肥、蕪湖、馬鞍山、滁州、亳州、池州、阜陽、宣城等城市都出臺了人才優惠政策。因此,在安徽經濟增速高于全國平均水平,部分制造業向安徽轉移的背景下,也帶來農民工更多的就業機會。
另外一個案例是西部地區的陜西,2018年陜西全省常住人口凈流入達11.9萬人,其中西安就凈流入了近32萬。這說明陜西的人口增加主要靠西安,但西安的人落戶政策五次放寬有關。
來源:西安市統計公報,WIND,中泰證券研究所梁中華供圖
注:2017年及以前的人口增量采用舊口徑(不含西咸新區咸陽片區),2018年增量調整為新口徑(2018年新口徑-2017年新口徑)。
2018年西安戶籍人口增加了81萬,但常住人口只增加38.7萬,剔除西安人口增加的因素,陜西省人口實際上是凈減少。因此,西安這種發展模式是否可持續值得懷疑,畢竟人口流入需要靠產業發展支持。
相比之下,成渝城市群的人口流入較為正常,繼續呈現以成都和重慶為中心的流入特點。這說明盡管農民工的增量大幅流向中西部地區,但仍然以流向中西部的省會或直轄市等大城市為主,因此,我國人口的“逆向流動”,并不與大城市化相悖。
那么,農民工在行業流向上有何變化呢?從國家統計局的數據看,農民工的從業結構的變化也與我國產業結構調整有關。如2018年第一產業增加值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為7.2%,第二產業增加值比重為40.7%,第三產業增加值比重為52.2%。對應的農民工三次產業從業分布上,也呈現第一產業、第二產業從業占比下降,第三產業占比上升的特征。
來源:國家統計局
目前,第三產業農民工的就業人口占比已經超過50%,2018年增幅達到2.5%,在居民服務、修理和其他服務、公共管理、社會保障和社會組織領域的增速尤其快。
從總體看,隨著人口老齡化,農民工的平均年齡也逐步增大,2015年平均年齡為38.6歲,到2018年已經達到了40.2歲了。人口老齡化,加上今后勞動年齡人口數量的減少,外出農民工的增量也將不斷下降,因為年輕的農民工才愿意跨省流動。
2018年到省外就業的農民工7594萬人,比上年減少81萬人,這也可以解釋為何2015年以來我國流動人口數量不斷下降的原因,今后可以推測,我國客流量也將不斷下降,春運壓力將越來越小——印證了本人兩年前提出的觀點:存量經濟主導時代的到來。
進入人口流動性減弱的時代,投資增速下降導致經濟增速下降合乎邏輯,同時,中低端產品的出口優勢也會減弱。取而代之的,是國內消費成為穩定經濟的最主要力量。農民工在住房、醫療、養老及子女教育等方面的需求會大幅增加,這需要政府及社會的大力支持和投入。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21世紀經濟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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