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級黨委政府用最大資源、花最大力氣進行精準扶貧,取得了令人欣慰的進展和成績,但在基層一線,仍不時聽到一些過于依賴扶貧干部甚至拿脫貧當要挾的極端“懶例”。這些“懶例”如果不甄別解決,可能會導致“價值倒掛”,影響脫貧攻堅的進程。
下面就是記者在國家集中連片特困地區的秦巴山區、烏蒙山區以及川中丘陵地區、川西平原等地,從駐村入戶扶貧干部口中聽到的極端“懶例”。
爭當“貧困戶”,4個兒子不認爹
在一個有965人的省定貧困村,今年70歲的唐某某有5個兒子,4個大點兒的兒子成家后自立門戶。唐某某與未成家幼子在同一個戶口本上,而幼子多年前外出打工,下落不明。老邁體衰的唐某某現在已經基本喪失勞動能力。脫貧攻堅工作開展后,4個兒子認為國家有政策,其父脫貧是國家的事,是各級干部的事,開始以已分家為由,對唐某某在經濟上、生活上徹底不管不問。迫于無奈,當地只能在2014年將唐某某評為建檔立卡貧困戶。
村民們都說,唐某某的兒子們如果能盡到起碼的贍養義務,每人每月拿100元生活費,唐某某月收入就有400元,就能脫貧。結果先例一開,附近村子家里有老人的都忙著分家,把老人單獨分出去,干部苦于和這種“分家比著來、爭當貧困戶”的歪風作斗爭。
拿“簽字”當“尚方寶劍”
一貧困戶無房,夫妻進城打工并把女兒帶進城上學。在進行了幫扶工作后,扶貧干部年底和他算收入賬,讓其兌現脫貧。因為村內為貧困戶選址建房尚未完工,要等到第二年才能交付使用。該貧困戶因此在電話中向扶貧干部直說:“我現在在工地一年收入5萬元,媳婦當清潔工一年收入1.8萬元,收入我能脫貧,但房子我住不進去,我就不會簽字認可,任何人也不能代替我簽字。對你們的工作,我是一萬個不滿意。沒有我簽字,我就脫不了貧,就是要把你搞下崗!”話語之重,把接聽電話的包戶幫扶女干部當場氣哭。
講述者氣憤地說:“這位貧困戶,你倒是一走了之,老婆娃兒帶進城,村里給你建房的事你操過心嗎?扶貧干部守工地、跑手續、做檔案、把質量,嘔心瀝血,你還要把別人搞下崗,心里是怎么想的?”
在一邊看,看干部忙
一個村子地處國貧縣,貧困戶多達180余戶,戶平均檔案80余頁,前后調整口徑五六次,重整檔案四五回,用紙十余箱,檔案頁頁白紙黑字,本本密密麻麻。
為了確保這些文本資料的準確,扶貧干部加班加點、熬更守夜。而因貧困戶檔案中多處涉及本人簽字,有個別貧困戶嫌麻煩,對扶貧干部說:“天天叫我來簽字,耽誤我這么多時間,你們干部是做什么的?國家還出工資來養你們……”
一個市級貧困村有20多戶精準扶貧戶,對口結對幫扶的市級單位進行產業項目扶助,無償提供2000只鵝苗,產蛋后鵝蛋按市場價格回收,結果沒有幾戶愿意養。幫扶單位無奈,只能承諾給養殖者再額外無償提供飼料補助,通過多方做工作,稀稀拉拉統計數目一共才300多只。
過后又生枝節,有貧困戶要求把鵝苗喂大一點打完疫苗再送來,這樣不用喂多久就可生蛋見效益,鵝苗提供方覺得這樣至少能保證成活率,也答應了。
但讓駐村第一書記傷心的是,鵝苗送到后,隨車送來飼料一萬多斤,當幫扶單位和鄉鎮干部一起卸車時,貧困戶就排著隊在一邊看,連一個動手幫著卸車的都沒有。
“一個都沒有。”這位20多歲、畢業于名牌大學的駐村第一書記說,“連起碼搭把手的都沒有。那一瞬間我覺得很疲憊……”
對貧困戶不敢說、不敢批評
這些例子,在各地扶貧工作實踐中雖遠不是主流,但也并非孤例,可是并不容易在正式場合中被表達出來。記者獲得這些情況,靠的是數年來和各地十余位駐村干部的私交,他們大著膽說掏心窩的話。即便如此,他們也反復叮囑記者,千萬不要暴露他們的真實信息,因為“對貧困戶不敢說、不敢批評。”
一位講述者說:“剛剛送走市第三方考核驗收,又要迎來縣全方位考核。貧困戶認不認可、簽不簽字是脫貧工作的‘一票否決’,扶貧干部面對這些現象,哪里還敢說?”“不敢說,一說上級就不開心,覺得你在卸擔子;上網也不敢發聲,一發聲大帽子嗖嗖嗖地飛過來,說你脫離群眾啊,說你無視大局啊,說你形式主義不愿為人民服務啊。我們哪里受得起這么多批評?”
究其所以,貧困有很多產生原因,“精神原因所致貧困”比“物質原因所致貧困”更具隱蔽性和傳播性,其危害更大,脫貧難度也更長期和艱巨。
當前精準扶貧不僅要精準到人,精準到錢、房、物,“因地制宜”;更要精準到人的“志氣、精神、骨頭”,真正“對癥下藥”。例如在四川大涼山區的某縣,明文放在扶貧工作第一位的不是具體如何幫扶,而是首先向幫扶對象講明“精準扶貧、不養懶漢”。
“扶貧先扶志”,這一點非常重要。因為這并非空談,而是從精準扶貧任務最艱巨的一線得來的實際經驗。“實事求是”是我們戰勝一切困難、尋找正確方向的傳家寶,只有正視個別貧困戶身上客觀存在的“懶漢”表現,才能剖析其思想及形成原因,找到辦法把他們真正扶起來,讓扶貧干部的心血和汗水灑得更值。
(作者:新華社記者)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新華每日電訊 2017-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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