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要“返鄉書寫”,又要“書寫返鄉”,這是時代課題,同時意味著書寫是帶著泥土芬芳的邀約,呼喚有識之士在鄉建實踐中寫作,在寫作中推動實踐
近年來,返鄉書寫逢年而興,社會關注度逐年提升。從博士生返鄉筆記到農村兒媳眼中鄉村圖景,類似主題的文章在新媒體時代得到廣泛傳播和不小的回響,各種爭論隨之而至,也催生出越來越多類似角度的書寫。
鄉愁鄉思是人類的樸素情感,古已有之;表現鄉愁鄉思的文學經典,也在歷史上層出不窮。但是,以城市生活為立足點反觀鄉村的個人書寫,則是當前城鄉社會快速變遷的新產物。這種鄉愁是復雜的,既包括立足城市回望來處的惆悵,也包括面對鄉村諸多待解問題的焦灼,更包括對鄉村美好未來的關切與期盼。今天的返鄉書寫不再僅僅是對故鄉想象性的描述、回憶濾鏡下的美化,還是書寫者復雜情感的逐層表達,是這個時代挑戰與機遇并存、充滿勃勃生機的微小縮影。
2013年4月19日,黃埔軍校第八期學員老人趙贈熊(時年103歲)為愛故鄉題詞。
這種書寫出自寫作者最真切的生活體驗,因而具有大地般蓬勃的生命力與生命本身的多樣性。遺憾的是,今天的“返鄉書寫”正在模式化、套路化,有真情寫作,更有充斥低俗噱頭、以“返鄉”為名的自我炒作,還有對城鄉關系的刻意扭曲,等等。原本樸素的鄉愁鄉思被廉價化商品化,本應加以理性思考的現實處境被情緒化地疏泄,具體寫作也缺少嚴肅文學的追求與品質,因而被批評者揶揄為“返鄉體”。另一方面,“返鄉書寫”被戲謔、調侃,隨之伴生出“反返鄉體”,讓這一新興寫作尚未得到全面發展,即有萎縮之虞,一些批評者一葉障目,過于急切或武斷地將返鄉書寫歸納為“苦情劇”,窄化批評對象本有的豐富性,從而引發“反返鄉體”的網絡潮流,不利于返鄉書寫豐富內涵的發展與展開。
如何真正讓這一新興主題的文學寫作得以健康蓬勃地發展?從創作主體角度來說,嚴肅寫作應該是真誠且有建設性的。為彰顯所謂存在感,以城市中心主義的“精英”身份冷眼相待自己的來處,以刻意販賣現實中的“假惡丑”滿足網絡時代的窺探欲與獵奇心,首先是對自我的降格與辱沒。以高高在上的姿態惡意曝短與“愛之深責之切”的中肯批評,二者有天壤之別。我們需要的是建設性的批評,是以自尊自愛為底色的現實觀照與現實書寫。
從批評者角度來說,也應秉持中正、職業的視角,避免二元對立思維下的武斷批評,不僅要對惡俗之作勇于亮劍,也要對魚龍混雜中難得的優秀作品,給予及時肯定和彰顯,進而幫助寫作者拓展返鄉書寫的張力與內涵,共同讓這一具有時代特色的新書寫豐富當代文學面貌。
此外,我們還需注意到,大多數農村務工返鄉者和眾多躬身耕耘的城市返鄉實踐者,在“返鄉體”“反返鄉體”的網絡喧囂中反而沉默。推動這一群體主動表達與分享,讓這一群體被更多人看見,將推動鄉土與都市的精神對話向縱深發展,轉而成為直接推動建設性實踐的能動力量。
從2012年至今,愛故鄉活動涉及近30個省市自治區,得到了關心中國鄉村命運與文化前途的政府官員、企業家、文化工作者﹑公益人士、大學生、農民等各類群體的積極響應和支持,參與團隊約200個,參與人員近萬人。圖為”尋找故鄉之美“圖文征集活動特等獎獲得者”王坪之子“團隊2014年在家鄉甘肅省隴南市康縣長壩鎮山根村成立的王坪愛鄉會。
當前,具有這一自覺意識并積極作為的推動者日漸增多。一些高等院校與民間鄉建機構優勢互補,努力將更為廣大的“在鄉者”和“返鄉實踐者”納入研究視野,加深對“鄉土”意義與價值的理解,凸顯鄉村建設性力量與無盡潛力;同時鼓勵這一群體從“返鄉書寫”轉向“書寫返鄉”,通過寫作,在研究者和實踐者間搭建橋梁,促進城鄉資源有效對接,推動各界人士積極參與鄉村建設,釋放鄉村活力與魅力,在這一過程中又自然反哺文學創作本身,形成良性循環。從“返鄉書寫”到“書寫返鄉”,這同時意味寫作不再是自娛自樂的“抽屜寫作”,而是“互聯網+”時代中帶著泥土芬芳的邀約,呼喚越來越多有識之士在鄉建實踐中寫作,在寫作中推動實踐。
黨的十九大明確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不久之前《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剛剛發布。鄉村是熱土,等待我們去重新認識和開發;鄉建是此時與未來重大社會課題之一,有待更多“在鄉者”和“返鄉者”去書寫。正是從這一意義上,“返鄉書寫”亟待發展為“書寫返鄉”,這關乎一個時代史詩的記錄,也關乎每一個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人。
作者系重慶大學人文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副教授、博士生導師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人民日報 2018年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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