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把穩中求進作為今年“三農”工作的總基調？為什么要牢牢守住保障國家糧食安全和不發生規模性返貧兩條底線？針對今年中央一號文件對“三農”工作和推進鄉村振興戰略的要求和部署，南方農村報記者特邀清華大學中國農村研究院副院長張紅宇對文件進行解讀。
一、談“三農”工作總基調“農業基本盤守得實實的”
今年中央一號文件里，“穩”字頻頻提及，貫穿全文，包括“確保農業穩產增產、農民穩步增收、農村穩定安寧”。為什么把穩中求進作為今年“三農”工作的總基調？
今年把穩中求進、穩中向好作為“三農”工作的總基調。其實，去年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對此已經有非常明確的判斷。在復雜多變的國際形勢下，強調堅持穩中求進的工作總基調，要正確認識和把握初級產品供給保障，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穩住自己的底盤。穩中求進的核心是經濟高質量發展。在生存與發展的問題上，只有生存好了，才能講發展的問題。如果要守住經濟基本盤，農業是根本問題。只有把農業穩住了，糧食安全和重要農產品有保障了，才能確保經濟社會持續、穩妥、健康、確定的發展。以確定性的發展，應對不確定的外部環境。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三農”工作是穩底盤的工作；產業發展是“三農”工作的重中之重。要推動經濟實現質的穩步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長，穩中求進的前提和基礎都是農業，特別是以糧食安全為標志的產業健康可持續發展。
穩住農業基本盤，把“三農”這塊壓艙石夯得實之又實，現階段的基礎形勢如何？
“三農”工作是全黨工作的重中之重，中央對“三農”工作一直抓得很緊。今年的“三農”工作圍繞“兩條底線、三個重點”開展。牢牢守住保障國家糧食安全和不發生規模性返貧兩條底線，扎實有序做好鄉村發展、鄉村建設、鄉村治理重點工作，強化黨對“三農”工作的領導。
從穩中求進的基礎來看，“三農”工作持續向好。有三大表現。一是從農業的角度來看，基礎是牢固的。豬糧安天下，農業產量不斷增長。過去一年，國家糧食總產量達到6.83億噸，比2020年的6.7億噸足足提高了2%,增幅較之往年達到最高。此外，去年生豬產能得到恢復性增長，2020年豬肉產出僅4200多萬噸，去年恢復增長到5296萬噸，增加了1000多萬噸；肉類總量由2020年的7749萬噸恢復增長到去年的8887萬噸，產業的基礎非常牢固。
二是從農民的角度來看，去年沒有發生規模性返貧現象，即脫貧攻堅的成果確確實實得到鞏固。2021年，全國農民年均收入達到18931元/人，城鄉之間的收入差距比從2020年的1：2.56縮小到去年1：2.5，城鄉收入差距不斷縮小。我認為，沒有出現規模性返貧現象，農民收入持續增長，城鄉之間收入差距再度縮小，表明農民這個基本盤穩住了。
三是從農村的角度來看，農村的人居環境、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正發生日新月異的變化。從全國來看，從沿海到內陸地區，從道路、住房保障等基礎設施，飲用水安全、農村電網改造、廁所革命、垃圾治理等民生工作，到農村醫療、社會保障等公共服務內容，都在不斷完善，達到新高度，取得實質性成果，農村的變化一日千里。
所以說，“三農”從2021年的表現來看，守得很實，表現很好。與此同時，我們要看到挑戰的一面。去年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到，必須看到中國經濟發展面臨需求收縮、供給沖擊、預期轉弱三重壓力。從外部環境看，全球疫情至今沒有得到有效控制，外部環境更趨復雜、嚴峻和不確定，不確定性明顯增強，這也對我們的基本盤產生客觀影響。
二、談國家糧食安全“降低農產品對外依賴程度”
為什么今年一號文件要求把“保障國家糧食安全”作為一條必須牢牢守住的底線？
從農業上看，糧食的總產量有了極大的提高，生豬的產能不斷恢復，特別是農產品的進出口取得較好的成就。但是，從糧食安全，特別是糧食自給的角度來看，農產品的進口額遠高于出口額，這表明糧食及其他重要農產品對外依賴程度仍比較高。
去年農產品進出口貿易總額達3042億美元，其中出口額達844億美元，進口額2198億美元，農產品的貿易逆差歷史性突破了1000億美元，達到1355億美元；而2020年中國農產品貿易逆差是948億美元。這也說明，中國進口農產品的數量比以前更多了。
去年中國糧食進口總量約1.62億噸，約占國內糧食總產量6.83億噸的24%。我國糧食供給總量約8.5億噸，這意味著其中約19%依靠國外進口，對外依賴程度相對頗高，形勢比較嚴峻。進口的農產品包括水稻、玉米、小麥、大麥和高粱等五種谷物和大豆。其中，谷物的進口總量約6500萬噸，大豆進口總量約9652萬噸。
在肉類方面，盡管生豬產能得到較好恢復，肉類生產總量由2020年的7749萬噸提升到2021年的8887萬噸。但是，去年我們還進口肉類938萬噸，接近1000萬噸。這相當于進口的肉類數量約占整個肉類總量的9%。與此同時，我國進口的菜籽油、大豆油等植物油總量去年超過1000萬噸。可以看到，糧食和重要農產品的供應對外依賴程度相對較高，所以今年的一號文件高度聚焦保糧食安全，保農業發展，把“保障國家糧食安全”突出為一條必須守住的底線。
守住國家糧食安全的底線，您有什么建議？
保障糧食安全要堅持藏糧于地和藏糧于技。在農業機械和農業科技方面，今年的一號文件提到提升農機裝備研發應用水平。我認為，在農業機械方面要更加聚焦“一大一小”。“一大”，即大馬力的高端農機設備，可以提高作業的效率和數量，這對東北、華北等平原地區而言意義重大。“一小”，即小型、微型的農業機械，形態小巧，作業靈活，這對于廣東、云南、貴州、四川等山地丘陵地區發展農業起到很大的作用。在農業科技方面，還應加強對生物技術、裝備技術、綠色技術和數字技術的創新和攻關，讓科技賦能農業的產供銷各個環節。
保障國家糧食安全，要提高小農戶務農、種糧的積極性。今年提出要提高水稻、小麥的收購價，釋放出非常強烈的信號——“國家要糧”，要提高老百姓種糧的熱情。長期以來，人們普遍認為，種糧效益不高，事實上這是個偽命題。如果只種“一畝三分地”，農民當然不能掙錢。但是，如果農民種糧的規模提升至上百畝，收益不會低于進城務工，經濟收入便有了保障。除了提高糧食收購價，我認為提升農民或農業從業人員種糧的收益，還應從以下三個方面著手：
一是針對從事糧食油料等資源性農產品的農民，要通過擴大規模來提升效益。二是針對從事蔬菜、水果等經濟作物種植的農民，要通過集約化經營提升效益。三是針對普通農民，或叫兼業農民，農閑時可讓他們通過務工獲取收入，而農忙時專注務農。種糧和務工兼業化經營，可拓展收入來源，提高收益。
三、談守住耕地紅線“近十年耕地平均每年減少1000萬畝”
耕地是糧食的命根子，今年把耕地保護作為剛性指標實行嚴格考核、一票否決、終身追責。為什么要壓實耕地保護的責任？今年的耕地保護提出“一票否決”“終身追責”，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這也反映了目前耕地的形勢比較嚴峻。從需求端看，我們對糧食的需求不斷擴大，需求端正經歷著結構性的轉變，從而對耕地數量保障提出更高要求。這種轉變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食物結構升級的需求。隨著國民經濟收入的提升，人們的飲食需求從原來的水稻、小麥等糧食作物為主，逐步提升對肉、蛋、奶等農副產品的需求，對畜牧業的消費需求直線上升，這涉及到大量的飼料糧需求。例如，消費1斤肉，需要3-4斤飼料糧。二是食物結構轉變的需求。越來越多的農民進城務工，他們的身份由農業的生產者轉變為消費者，消費能力的提升會帶來飲食需求的轉變，飲食結構由單一變得更加復雜。三是國家糧食儲備的需求更高。特別是在外部國際環境更加復雜的前提下，對糧食儲備的要求更高，壓力更重。
耕地是糧食的生命線，糧食和農產品的需求在轉變提升，但目前耕地保護的形勢卻相當嚴峻。據第二次全國土地調查數據顯示，全國耕地面積約20.3億畝；去年公布的第三次全國土地調查數據顯示，全國耕地面積是19.18億畝，相當于近10年來，累計消失耕地面積超過1億畝，平均每年消失面積約1000萬畝。耕地保護的措施更加嚴厲，越強調“黨政同責”“一票否決”“終身追責”，越能讓各級黨委政府把耕地保護工作落到實處。對此，我認為林果業不得與糧食爭地，引導果樹、茶葉等種植逐漸向荒山、坡地發展，最大限度地利用各種農業資源。
四、談鞏固脫貧成果“靈活就業是脫貧戶很好的出路”
今年中央財政重點支持幫扶產業補短板。全面脫貧后，如何提升幫扶產業的持續性，不斷帶動群眾增收和農村集體經濟壯大？鞏固脫貧攻堅成果，有兩條道路，其一是產業脫貧，其二是就業脫貧。在脫貧效果較好的地區，都有比較穩定的產業。因此，要引導各地的小產業對接全國大市場，推動各類小產業做優做大做強，構建完備的產業鏈，發展新產業新業態，促進資源共享、成果共享、利益共享，讓普通農民更多分享產業增值收益。
一人就業，全家脫貧，就業可以解決貧困代際傳遞的問題。針對就業，一方面要引導脫貧群眾正規就業，到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就職，獲取穩定的收入。另一方面，可以引導脫貧群眾非正規就業，通過個體經營，或從事家政護理、扶貧車間務工等靈活的方式就業。
（作者系《中國鄉村發現》學術委員、湖南師范大學中國鄉村振興研究院專家委員，中央農辦、農業農村部鄉村振興咨詢委員會委員；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南方農業報》2022年2月24日 第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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