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回老家,無意中得知我們臨近的村子——橫山子村駐留的最后一戶人家終于搬走了,驚愕之余,我的內心竟然萌生出一種異樣的感情來,我知道,曾經消寂的村子終于徹底成了失落的村莊了。
橫山子村離我們村不遠,只隔著一條溝,但真正要走到那里去,至少得一個多小時,要知道,山區的溝是很深的,正所謂站在山梁能說話,走到近前需半天。在我的記憶里,橫山子村住戶本就不多,也就十來戶人家,散落在向陽的山坡上,綿延了二三里地。因為條件的限制和經濟的貧乏,很多住戶都住在窯洞里,有瓦房的不過三兩家。因為沒有通電的緣故,每到晚上的時候,站在我們村的山梁上放眼望去,慘淡的月光下,從窯洞里透射出的點點煤油燈光,如同鬼火般點綴在黑魆魆的山梁上,顯得格外的寂寥。
常言說,遠親不如近鄰,在我的家鄉,不論是哪一家過事情,相鄰村子的人都會趕過來幫忙,因此,不論是大人還是小孩子,大都是熟識的。兒時,一到暑假,我們小孩子的任務就是放牲口,因為橫山子村溝底的草坡很好,加之地方寬裕,我們時常會將牲口趕到那里去,然后在溝溝岔岔玩我們喜歡的游戲,有時天熱,我們也會摸索到橫山子村里討一口水喝。如果運氣好,還會意外地蹭上一塊鍋盔的。
橫山子村的村民開始搬遷是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開始的,與其說是搬遷,倒不如說是為生活所迫。橫山子村的村民都居住在山梁上,因為十年九旱的緣故,大多數時間里,他們跟我們很多村子一樣都是極其缺水的,而離他們最近的水源就在我們村子的山溝里,來回至少得三四個鐘頭,再加上山路崎嶇陡峭,吃水難成了這個村子最艱難的事情。因此,當國家異地搬遷扶貧工程實施后,橫山子村首當其沖成了我們鄉第一個整村搬遷的村子,當時,除了一戶外,其他十幾戶都走了。我那時還小,記憶是模糊的,但我還是清晰地記住了“秦王川”這個地名。在當時人們的描述中,那是一塊廣袤無垠的戈壁,雖然不缺水,但土地貧瘠,以至于剛剛搬遷過去的很多村民都叫苦不已。
我不知道,也不曾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探究這一戶人家當時為什么沒有搬遷,但我卻真實地見證了橫山子村唯一的一戶守望故園的悲涼和寂寞。因為整個村子就只有一家,在我們村子和四周的村子都相繼通電后,那一家還是沒有通上電,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從窯洞里投射出的斑斑微弱的煤油燈光,如同鬼火般閃爍。我也曾不止一次地佇立在山梁上,遙望著被夜幕完全浸沒的橫山子村,猜想著那對近乎與世隔絕的夫婦,是如何在寂寞的村莊里“獨坐熱炕頭,相看兩不厭”。我是夢想過陶淵明的田園生活的,但我可以肯定的是真正的田園生活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們與現代文明只差一步,但卻只能遙望。
自從橫山子村村民搬遷后,因為人跡罕至,缺少了人氣,許多莊院的院墻和窯洞都在以后的歲月里相繼坍塌,遠遠望去,就如同一具生滿百瘡的干瘦的軀體,靜靜地臥在山梁上,唯有幾棵殘存的老榆樹和一些耐旱的杏樹依舊在春夏的季節里萎縮出一團團綠意,述說著村子曾經的記憶。
常言說:樹挪死,人挪活。的確,歷史的發展總是讓人琢磨不透,而今,秦王川已經成了蘭州新區的代名詞并迎來了從未有過的發展機遇,當年和橫山子村的村民一樣搬遷到此并堅守下來的人們,用他們勤勞的雙手奠定了這一塊沃土今天發展的基礎,不經風雨怎見彩虹,這些播灑過汗水與心血的村民終于迎來了欣慰的曙光,所有的興奮與欣喜是當時追夢而來的村民所不曾想到的,更是留守橫山子村的這一戶人家——失落的村莊最后的守望者不曾料到的。我相信,在如今的蘭州新區走上富裕之路的橫山子村民對于橫山子村的印象,除了唏噓的記憶,就只剩遠離的欣慰了。
是的,都說故園難離,其實,思想決定高度,魄力鑄就發展。雖然我們不能改變自然,但我們卻能改變自己的生活。要知道,有時候敢于放棄,本身就是一種明智的抉擇,就如同失落的村莊一樣,如果走出去能讓村民生活得更好,讓條件惡劣的偏僻山村早日湮沒在歲月的長河里未必是一件壞事。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微信號 掌上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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