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新年前夕，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發表新年致辭，他表示到2020年我國現行標準下農村貧困人口實現脫貧，是我們的莊嚴承諾。一諾千金。2018年1月2日，國務院公布了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即《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2018年9月，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
鄉村振興戰略在脫貧攻堅的關鍵時期加快落地實施，給予了脫貧攻堅新內涵。一方面，脫貧攻堅的首要任務、短期目標是確保貧困人口在現行標準下實現脫貧，另一方面，脫貧攻堅的終極任務、長遠目標是要實現鄉村的全面振興。以鄉村振興戰略統領脫貧攻堅成為全社會的共識，為鄉村振興謀好局、鋪好路，創造條件，優化環境，以鄉村振興戰略激發貧困地區、貧困群眾的內生動力和外在活力，在當前顯得尤為重要。本文從一個鄉、一個村的角度分析，在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中如何規避風險，借勢發展。
一、千年魔咒困擾鄉村發展之路
從戰國時代中期約公元前475年開始，到清朝后期鴉片戰爭前約公元1840年，中國歷史經歷了將近2400年漫長的封建社會。中國封建社會的土地制度大多朝代保持國有制與私有制并存，各類所有制形式以封建地主土地所有制為核心，它的發展變化制約著其他各類所有制，尤其是農民小土地所有制的消長，同時土地可以買賣，地權集中和分散因時而異。
土地的變更交替及“非我”屬性，嚴重制約廣大農村的戰略規劃，盡可能地獲取當期回報，成為農民對土地的唯一心愿，不管朝代如何更替，世事如何變遷，那山還是山，那水還是水，粗放經營與過度索取一直在無情地傷害農村土地。
1.小農意識讓鄉村支離破碎。小農意識產生于封建社會，是個體的，但卻是普遍的，它作用于農民，影響全社會，時至今日，其傳統至今依然對中國社會各階層的人的觀念有所制約。小農意識最顯著的特點就是小富即安，少有持續增加投入、擴大生產的長遠發展理念，很難去踐行聯合發展、共同致富的共贏理念，沒有組織觀念，沒有協作精神。小農意識的另一個特點就是缺乏自律，耕自家的地、放自家的牛、種自家的田，沒有規章，也不懂得什么是制度，不愿意受到約束，做事不分輕重緩急、隨心所欲。每當春節、清明節期間，縣鄉干部一級戰備防止山火，鄉鎮干部春節的第一天都是在主要路口及山火易發地值守，遇到火情緊急集合現場撲救，火災沒有殃及到的農戶，少有主動配合積極參與救火的，沒有共同協作、防范于未然及救火保護社會財產的觀念。
2.無序建設讓鄉愁蕩然無存。房屋無序建設的直接后果是嚴重破壞農村的山水風景，嚴重侵襲農村的土地資源，嚴重浪費國家的財政稅收。歷朝歷代的農村居民大多是講究畔山而居，多戶人家集中在一個地方，其形態整體上有一種協調、和諧的味道。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先富起來的農戶開疆擴土、花樣別致，其他農戶跟風學樣、勇往直前，耕地保護和自然環境被踐踏，農村房屋迅速更新換代，農民窮其一生的收入基本上是拆了建、建了拆、拆了再建。多少風景如畫的自然環境，在七零八亂的建筑襯托下在滴血，多少具有保護價值的名勝古跡慘遭毒手，多少先輩開墾侍弄的良田被占領。殊不知，很多長期在城市打拼的鄉賢，每每回到家鄉，都有一種痛心疾首的悲傷。“回不去的鄉村”，無序建設應該是主要原因之一。
3.隨意發展讓鄉土失去價值。產業發展沒有規劃、沒有因地制宜、沒有長遠戰略，導致許多具有投資價值的鄉村失去競爭力，許多具有開發潛力的土地失去優勢。現在的農村，凡交通區位、資源稟賦較好的土地，都已經或多或少被隨意流轉，不得不說有部分流轉土地的目的就是占山為王，就是待價而沽，就是套取資金。看不出其發展方向在哪，沒有給鄉村帶來活力，更沒有給鄉土升值增值。
4. 少數村霸的存在讓鄉風黯然失色。如果你是一位涉足農村發展的投資人，一定會深有感受，很多村落總會有那么一個群體，說文明一點是村霸，說難聽一點是無賴、臭不要臉，他們或者依仗家族勢力、或者依仗黑惡勢力、或者依仗似是而非的所謂官方背景而橫行鄉里，他們左右投資項目、左右建設工程、左右鄉村發展。他們在掃黑除惡的高壓態勢下轉入地下，做縮頭烏龜，風聲一過仍然昂首挺胸、趾高氣揚。這些游離在罪與非罪的群體，曾經長期掌控鄉村，敗壞社會風氣，顛覆道德標準，踐踏法律尊嚴。
二、阻礙鄉村發展的要素問題
一個地方的發展離不開資本、人才、資源等要素，資源一般具有先天性，除了這些要素，鄉村的發展還離不開大環境，政策取向是鄉村發展的關鍵影響因素。從建國初期到2000年初期，歷時半個多世紀，中國的政策取向是農村支持城市，農業資源、農村人口為工業化、城市化作出了巨大貢獻，這種政策取向在一定程度導致鄉村發展停滯不前、生態環境持續惡化，最嚴重階段出現部分村民因為繁重的稅負開始大逃離，甚至出現個別地方的村民與基層政府對峙現象。
從2006年全面取消農業稅，到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已經連續15年聚焦三農，中國對農村的政策取向發生了180度大反轉，走向了工業反哺農業、城市帶動鄉村、多予少取放活的發展道路。15年來，作為安天下、穩民心的農業，基礎性地位逐步得到加強，部分地區農村面貌煥然一新，農業基礎設施建設逐步得到完善，農民生活水平顯著提高。
黨的十九大報告描繪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時間表、路線圖。在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年時（2021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實現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到本世紀中葉，新中國成立100年時（2049年），把我國建成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美麗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無論是小康社會，還是現代化強國，如果鄉村缺席，就無法稱之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更無法稱之為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
1.資本徘徊在通往鄉村發展的大路上
資本的嗜血性，讓人既愛又恨。資本是一個區域發展的加速器、一項技術更新的催化劑、一項工程建設的助力機，借助資本的力量可以迅速集聚優秀資源辦大事，讓人恨的一面是資本追求經濟效益大于追求社會效益，獲利了結、抽身退場，榨盡血肉之后留下一地雞毛的現象層出不窮。正是因為資本的雙面特性，工商資本下鄉一段時期以來飽受爭議，“狼來了”，所以設置了許多限制性條件，眾多部門都來管理這匹萬惡的“狼”，最終是資本下鄉的渠道沒有打通，沒有過硬措施來保護下鄉資本的合法權益，沒有普惠性的政策激勵資本大規模投向農村。
2.人才用腳投票選擇棄鄉進城
人才匱乏對鄉村發展的制約非常明顯。一個村莊沒有一個好的帶頭人，沒有一支戰斗力強的隊伍，沒有發展方向，沒有長遠規劃，最后的結果一定是山河依舊。長沙市果園鎮潯龍河村，2009年之前，這個村是湖南的一個省級貧困村，山多、閉塞、貧困是潯龍河村的“代名詞”。2009年后，以柳中輝為代表的在外創業青年回到家鄉潯龍河村，柳中輝出任村黨總支第一書記，成立湖南棕櫚潯龍河生態城鎮發展有限公司，從盤活鄉村資源和促進民生兩方面入手，推進城市公共服務向農村覆蓋、城市基礎設施向農村延伸、城市現代文明向農村輻射，把潯龍河村打造成為潯龍河生態藝術小鎮。現在的潯龍河村已經是全國生態宜居示范村、全國文明村。不得不說，沒有一批像柳中輝一樣的人才毅然回鄉，也就沒有今天的潯龍河。
潯龍河因為處于城郊，優越的地理位置吸引了以柳中輝為代表的一批人才集聚鄉村，但是我們大多數鄉村都沒有這樣的資源稟賦。“知識青年到農村去！”仍然是一個期待破解的難題，市場經濟條件下，哪里有機會、哪里有發展，人才就流動到哪里。
3.政策支持的力度決定鄉村發展的速度
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報告中說，保持土地承包關系穩定并長久不變，第二輪土地承包到期后再延長三十年，土地的承包關系得到穩定。雖然很多地方在一個村民小組內，仍然堅持3年、5年一個周期，根據人口增減進行再分配，但是土地在一村或者一個村民小組基本保持了穩定。特別是土地“三權分置”后，承包權、經營權獨立于土地所有權，得到了釋放，開始出現了大規模的土地流轉運動，規模化、標準化、品牌化，這些工業領域成熟的開發、管理、運營模式，在企業家的推進下走進三農領域。
應該說，連續15年的中央一號文件，給予了三農許多政策，含金量越來越高、開放度越來越高、操作性越來越強。但是有幾個根本性的東西被忽視了。農業投資不等同于工業生產，不可能采取高墻大院的方式進行封閉式管理，如果僅僅依靠銷售土地種植出來的產品這種單一模式，盈利性會比較差，投資周期比較長，土地也有“疲勞”周期，過度索取將造成新的破壞，因為農村土地的“三權分置”，投資農業完全失去了投資工業土地還可以額外得到的“溢價”效益。如果綜合考慮以上因素，支持“三農”的政策力度還遠遠不夠，開放性、包容度也還大有空間。
三、在鄉村振興戰略中提振信心
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繼續鎖定“三農”——《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勾勒出鄉村全面振興的愿景：農業強、農村美、農民富。文件首次提出，要培育一批家庭農場、手工作坊、鄉村車間，鼓勵鄉村地區興辦環境友好型企業，實現鄉村經濟多元化。文件明確，觀光農業、生態旅游等投資農村的產業將得到支持。同時發出重要信號，落實和完善融資貸款、配套設施建設補貼、稅費減免、用地等扶持政策，鼓勵工商資本下鄉。城里人下鄉政策也將迎來曙光，文件提出適度放活農村宅基地和農民房屋使用權，湖南、山東等地提出了，在符合農村宅基地管理規定和相關規劃的前提下，允許返鄉下鄉人員和當地農民合作改建自住房。
梳理一下幾項將產生重大影響的政策，工商資本下鄉、城市人下鄉、工業下鄉、土地放活等刺激鄉村發展的核心要素漸行漸近，在兩個100年奮斗目標的指引下，在深化改革開放的大背景下，這些政策應該會越來越明朗，政策取向會越來越有利于鄉村發展。能否抓住鄉村振興戰略機遇，形成自身的核心競爭力，對照過往的成功經驗及失敗教訓，具體到一個鄉、一個村，以下幾個方面應該是需要把握的。
1.文化是鄉村振興的靈魂，要學會抓住特色
鄉村振興戰略實施過程中，首要考慮的就是文化。大的方面講，一個鄉風文明、積極向上、與人為善的鄉村環境是求發展的大前提，同時也能防止貧困戶出現“等、靠、要”庸懶思想；小的方面講，一個地方的文化淵源在哪，沉淀了哪些地域特色文化，主要的挖掘點在哪，是需要進行研究和分析的，這種文化內涵是一個鄉村錯位發展的根源。有些地方一談文化，要么說的高深莫測、要么說的宏大空泛，不著邊際，在抓鄉村振興時，文化的提煉一定要向善，邪惡的靈魂誕生不了高貴精神，也成就不了偉大事業。在方向正確的前提下談文化，只要抓住了這個地方的特色文化，抓住一個點，進行細化、深化，當文化成為世人皆知的“神話”，文化戰略就成功了，否則，文化就只能是文化，最多只是一種談資，于發展無益。
2.產業是鄉村振興的重點，要學會抓住關鍵
鄉村振興，產業興旺是重點。《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提出，以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為主線，加快構建現代農業產業體系、生產體系、經營體系，提高農業創新力、競爭力和全要素生產率，加快實現由農業大國向農業強國轉變。同時提出構建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體系，實施休閑農業和鄉村旅游精品工程，建設一批設施完備、功能多樣的休閑觀光園區、森林人家、康養基地、鄉村民宿、特色小鎮，發展鄉村共享經濟、創意農業、特色文化產業；實施產業興村強縣行動，推行標準化生產，打造一村一品、一縣一業發展新格局。
產業涵蓋面很廣。在鄉村談產業離不開農業，但是不能局限于農業，鄉村旅游業、特色手工業、服務業，甚至是以信息為加工對象，以數字技術為加工手段都可以進行有機結合。總之，除了需要大規模建設廠房、大規模安裝機械的業態不適合在鄉村發展，其它契合鄉村地域特色、符合美麗鄉村發展要求的產業，都可以作為鄉村振興的產業支撐。
鄉村振興過程中，一個鄉、一個村在規劃產業時，往往是多種產業融合、多種業態并存，作為支撐點的主攻產業，原則上有且只能有一個。當前，我國鄉村旅游規模越來越大、景點越來越多，但是品牌不集中、特色不鮮明，成為眾多鄉村旅游的通病。出現這種狀況肯定是有共性原因的，問題出在哪？抓不住重點，抓不住關鍵，發展旅游業，觀光游、休閑游、體驗游、度假游、紅色旅游、文化旅游，什么都想發展，盤子做得非常大，最終一定是什么都發展不起來。如果處于城市近郊，鄉村可以找到一定特色，不反對搞一鄉一品、甚至一村一品的旅游業態，但是如果是遠離大都市的區域，一個縣如果不統籌好旅游業的發展方向，還去搞“天女散花”“各自為政”粗放型的發展方式，基本不會形成特色，也難以在全球激烈的競爭環境中持續得到發展。
中國地域廣闊，行政村數量約70萬個，鄉鎮數量約4萬個，縣區數量也有2800多個，如此龐大的行政區劃數量，別說一個鄉村要找到在全國范圍內獨特的產業很難，就是一個縣區都不容易，更不用說一個鄉村能找到幾個適合自身發展，又獨一無二的的產業。細分產業，哪怕抓住一個很小很小的細分行業，一個14億人口的國內市場、74億人口的世界大市場，足可以促進一個鄉村持續發展。
3.環境是鄉村振興的根本，要學會抓住長遠
2017年10月1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十九大報告中提出：要堅決打好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精準脫貧、污染防治的攻堅戰，使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得到人民認可、經得起歷史檢驗。保護生態環境，才能讓經濟發展更可持續。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得到的經驗，也是部分地方發展經濟的教訓。鄉村振興，營造良好人文發展環境、打造良好生態發展環境是根本，根基牢固、本質優越，即使一時得不到發展，長遠來看，定將適時爆發。
不要因為一時的發展而放棄“青山綠水”原則，“看得見山，望得見水，留得住鄉愁。”中國經濟社會發展到現階段，人民所追求的生活目標不再僅僅是簡單的“衣食住行”，精神層面的追求越來越多，對生活環境的要求越來越高，呼吸新鮮空氣、領略藍天白云、親近生態自然，一切有益于身心健康的生活方式、生存環境，已經成為大眾消費趨勢。
對于很多鄉村來說，當還沒有找到一個好的發展方向、沒有尋求到一個合適的發展時機，耐心等待，把主要的時間與精力用于消除貧困，打贏打好脫貧攻堅戰，或許就是最好的發展。當然，這種等待絕不是那種消極的等待，需要在等待的過程中，積極治理和改善鄉村發展環境。一花一木、一庭一院、一山一水、一人一物，都是一鄉一村應該花心思去呵護的地方，要堅信大自然的饋贈就像正義的審判，只會遲到，不會缺席。
作者簡介：王克修系湖南省委黨校教授，張先華系衡陽市扶貧辦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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