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對于小農經濟自給自足生產特征，傳統觀點總體認為這是一種落后生產方式，沒有體現要素配置的均衡和優化，但筆者認為，這種觀點值得商榷。小農經濟自給自足本質也是一種均衡。首先，小農經濟自給自足生產方式體現了一種生產要素配置的均衡。其次，小農經濟自給自足生產方式也體現了一種生產、生活和市場三方面的均衡。再次，小農本質是理性的，小農的生產行為選擇必然是符合理性原則的。第四，在現代市場經濟條件下，在一些落后地區的小農，還仍然有著自給自足的趨向。要改變小農自給自足式均衡狀況，關鍵是要改造小農所面臨的一系列生產和生活約束條件。
關鍵詞：小農 自給自足 均衡
對于人多地少的國家，小農經濟生產方式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小農經濟的典型特征是生產規模小，生產單位以家庭為主，自主經營，男耕女織，具有一定自給自足生產特征。其中對于小農經濟自給自足生產特征，傳統觀點總體認為這是一種落后生產方式，沒有體現要素配置的均衡和優化，但筆者認為，這種觀點值得商榷。從歷史角度看，任何一種特定的生產方式，都是特定歷史條件下人口、資源、技術、市場、環境等綜合因素所導致的一種均衡。我們評價任何一種生產方式的優劣，不能脫離其所處特定的歷史經濟要素等條件，我們不能以今天的條件和標準去評價過去的情況，因為今天的許多因素，過去是沒有的。對小農經濟生產方式優劣的評價，也是如此。綜合各種因素分析，筆者認為，小農經濟自給自足生產方式，也是一種優化選擇，也是一種均衡。
首先，小農經濟自給自足生產方式體現了一種生產要素配置的均衡。因為在特定的農業技術或技術發展緩慢的條件下，由于人多地少，隨著人口膨脹，人均土地產出率必然降低，勞動力必然出現過剩，勞動產出剩余必然很少。由于勞動產出剩余很少，必然限制了市場需求規模，而市場規模擴大受限，必然又限制分工規模擴大。最終導致勞動力資源只能在家庭內部實現再配置，形成自給自足模式。因為若不在家庭內部實現勞動力資源再配置，會導致：一是由于勞動力無法轉移或轉移困難，若不將勞動力投入到家庭生產和生活需要的一些必需品的生產，勞動力將處于閑置狀態；二是由于農業剩余有限，勞動剩余產品必然與市場交換有限，家庭必然獲取的貨幣有限，而通過自己生產一些生產和生活方面的必需品，可以有效減少市場購買，進而有效減少家庭貨幣開支。綜合考慮，從小農角度看，選擇自給自足生產方式，也是勞動力資源配置優化的一種方式。黃宗智先生曾提出小農勞動投入存在“過密化”問題。其實，勞動投入“過密化”本質也是生產要素配置的一種均衡，而且這種“過密化”主要是通過自給自足形式來實現的。
其次，小農經濟自給自足生產方式也體現了一種生產、生活和市場三方面的均衡。由于小農家庭生產規模小，承受風險的能力必然弱。而小農面對的，又是高風險環境。一是要面對高市場風險。對于市場的波動，小農基本上無任何把握的能力。二是要面對高自然風險。農業離不開自然，自然界的任何災害，對農業產出都可能是毀滅性的。三是要面對高社會風險。由于家庭規模小，人口少，而古代社會又缺乏有效的財產保護制度，所以，小農的生產和生活很容易受到社會人為的破壞。由于小農面對的風險高，而承受風險的能力又弱，小農必然在生產和生活方面，更多采取一種保守性策略。通過選擇自給自足這種自循環的生產和生活方式，小農也部分回避了市場風險等，進而也間接提高了生產效率和生存效率，實現了總體的最優化。
再次，小農本質是理性的，小農的生產行為選擇必然是符合理性原則的。小農是不是理性的經濟生產者，有不同觀點。新古典學派農民學家舒爾茨、波普金等人認為，小農生產跟資本主義企業一樣，都是追求利潤最大化，符合理性原則，本質是理性的。俄國的新民粹主義農民學家佛圖那托夫、切林采夫、洽亞諾夫等人則認為，小農生產不同于資本主義生產，有自己的特殊性，小農更多是經濟浪漫主義者，而不是經濟理性主義者，他們不是冷冰冰的“理性動物”，而是代表一種新人類和新文化以及一種新的人類自覺，小農生產更多是基于道德原則，而不是基于利潤原則。伯恩斯坦也認為，小農生產有別于資本主義，因為它沒有剩余價值的占用和實現，也沒有資本的積累。它的目的就是滿足家庭生產，而不是獲得利潤。伯恩斯坦還指出，小農并不是一種無產階級的生產方式，因為個體對生產資料還保有一些控制權。因此，小農生產中的兩個核心要素就是：以生存為導向的驅動邏輯，對生產方式的某種控制[1]。弗里德曼也認為：“小農主要是使用家庭勞動力——并由此以家庭作為生產單位——來主要為生存而進行生產，其次是依賴于非商品化的關系進行家庭再生產”[2]。筆者認為，小農作為生產者，應和工業生產者一樣，沒有理由認為是不理性的。但由于小農面對的生產環境不一樣，生產的約束條件不一樣，所以，小農追求的理性目標會跟資本主義企業有所區別，但本質是相同的，都是追求特定約束條件下的總體最優化。在高生產風險和高市場風險以及規模小等約束條件下，小農生產的總體最優化是生產利潤最大化、生產風險最小化、生存概率最大化三方面的一個最優組合，而不是僅僅考慮生產利潤最大化。對小農而言，若只考慮生產利潤最大化進行生產，必然會冒較大生產風險和生活風險，這反而是一種非理性的選擇，而不是理性的選擇。
第四，在現代市場經濟條件下，在城市化和工業化高度發達的今天，在一些落后地區的農村，一些小農戶仍然具有一定自給自足的趨向。由于生產力水平低，一些落后地區農戶的生產方式，具有典型的雙循環特征和多元兼業經濟結構特征。所謂雙循環，主要是指：一個循環，是自給自足循環；另一個循環，是面對市場的循環。比如自家生產的糧食，一部分留自家吃，一部分進入市場銷售；自家生產的蔬菜也一樣，一部分留自家吃，一部分進入市場銷售；自家養的豬，肉也是自家吃一些，市場銷售一些；等等。前一個循環，主要是實物層面的循環自給；后一個進入市場的循環，主要是為了換取貨幣，然后用貨幣支付日常開支。所謂多元兼業經濟結構，是指農戶或小農多元種植或養殖，收入來源多元化。農戶選擇雙循環方式和多元兼業經濟結構，大大減少了市場價格波動的干擾，增加了生活的穩定性，但由于多元兼業沒有發揮分工優勢和規模優勢，又損失了生產效率。綜合正向作用和負向作用，選擇雙循環和多元兼業經濟結構，也是農戶或小農追求生活穩定性和生產效率性的一種平衡或是一種均衡。
要改變小農自給自足式均衡狀況，關鍵是要改造小農所面臨的一系列生產和生活約束條件。約束條件變了，小農自給自足生產方式的均衡水平才有可能提升到更高層次的均衡水平。如何改造約束條件，第一，大力提高勞動生產率。如何提高勞動生產率，關鍵是要提高技術進步速度。國家應加大農業科技研發的投入經費，要多培養農業技術大學生和研究生。對農民也要加大技術培訓力度。另外，由于民以食為天，農業技術重點方向應是發展綠色有機食品，要注重生態環境保護。第二，要盡可能降低小農生產和生活風險。為此，需要進一步完善農業保險制度和農民社會保障制度。第三，大力推進小農合作化。應將小農的生產和生活納入到廣泛的合作網絡中。合作化是改造小農的關鍵路徑。合作化的好處是多方面的。一是有利于收益共享，實現共同富裕。二是有利于風險共擔，分散風險。三是有利于發揮規模效益和分工效益，提高勞動生產率。四是有利于培育農民的合作精神和奉獻精神。加拿大合作社聯盟創始人之一喬治·基恩在1915年寫到：“合作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道德運動，它促使了自尊和互敬，發展了獨立性，也使人們學會互相依靠。它堅信，最高形式的幸福是為了所有人的利益而犧牲個人的利益。”[3]五是有利于新技術的推廣和應用。因為小農抗風險能力弱，對新技術的應用會更謹慎。六是更有利于實現人的本質性價值。人的本質是社會性，而社會性只有在合作中才能體現出來。另外，推進小農合作化建設，需要政府發揮好主導作用。由于小農小而分散，其集體行動的成本必然較大，政府可以充分發揮自己在集體行動方面的規模經濟優勢，有利于大幅降低小農的合作化成本。另外，合作化要健康發展，一定要抓好合作組織的公平建設。有關研究證明，人對公平的偏好是天然的。不公平的合作組織，必然是缺乏凝聚力的組織。如何抓好公平建設，一是要積極推進合作組織的民主管理；二是要積極推進合作組織的科學管理。第四，加強農業的計劃管理。農業產品不像工業產品，由于需求彈性系數小，受市場波動影響大，完全市場化不利于農業健康發展，需要國家一定的計劃管理。國家可對部分農產品實行計劃收購和計劃銷售。第五，積極發展工業和服務業，轉移農村剩余勞動力。一方面，農業勞動生產率提高是其它產業進一步發展的基礎；另一方面，其它產業發展也為農業發展提供良好條件。第六，科學控制人口，減少人地矛盾。
目前，在一些發達國家，由于小農面臨的生產和生活的約束條件已經大大改變，小農經濟已經從自給自足均衡水平提升到更高層次的均衡水平，小農生產已經完全融入到社會大分工系統中，傳統小農已經完全轉變為現代小農。而在一些發展中國家，小農仍然更多具有傳統小農的特征，其自給自足的傾向仍然很濃。但若這些發展中國家生產和生活的約束條件不改變，小農自給自足仍有其存在的合理性，我們需要辯證看待，不應盲目持批判和否定態度。
本文發表于《農業科技與信息》2016年12期
作者簡介：宋圭武（1964---），男，甘肅靖遠人，上海交通大學研究生院畢業，雙學士學位，現為甘肅省委黨校學術委員會委員、教授，智庫工作站副主任，研究方向主要為三農問題、經濟理論、中國發展等方面。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博客中國 宋圭武的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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