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住建部提出特色小鎮三大培育發展原則:尊重小鎮現有格局、不盲目拆老街區;保持小鎮宜居尺度、不盲目蓋高樓;傳承小鎮傳統文化、不盲目照搬抄襲外來文化。習近平總書記“保留鄉村風貌,留得住青山綠水,記得住鄉愁”給出了未來鄉村的靈魂氣質,住建部則對鄉鎮容貌進行了勾勒。
鄉村該是什么樣子?
前不久,我去南陽山區走親戚,發現對岸小村家家住的還是以前的斜屋頂老房子。有些年頭的小瓦青磚、土坯茅草房出沒在本土雜樹間,很是和諧美善。
這個小村沒有晉商大院的連片成城,氣勢迫人,也沒有徽州民居白墻黑瓦對青綠山水的詩情畫意,它簡單、簡樸甚至是簡陋,但卻是我這個豫南70后心中無可替代的老家樣兒:村前有干凈的河流,干凈的自家菜園,不高的瓦房草房被各種植物相擁,生活中的一切就在房前屋后,入眼皆生動,寧靜又自在。
進村轉了一遍,才發現原本也就八九戶人家的小村,現在至少有一半沒住人,院里的草野蠻生長,門鎖銹著。在可以預見的未來,小村會逐步變為廢墟直至了無蹤跡。
近10年來,有太多被稱為故鄉的小村在大地上銷聲匿跡,或者是扒了重蓋,面目氣質全非。對此,人們早已習以為常,沒有任何的可惜。帶著“老家樣兒”的干凈自然淳樸小村很少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同一張面孔的平頂“小洋樓”。
我喜歡這個“落伍”的小村,不是因為物以稀為貴,而是它千百年來一草一木構筑的故鄉氣場和從鄉土中國延續過來的敦厚生活世界、低矮房屋下的淳樸人心,以及由土、草、磚、石、木構建的傳統綠色生態房屋,它們合力寫出被我深深認同的家園美。
蔣勛先生在他的《美,是看不見的競爭力》一書中說,上世紀七十年代臺灣的美濃小村之所以美,是因為那時的美濃給人感覺是一個蓋完的建筑群,墻砌好了,瓦鋪完了,草也繕好了,斜屋頂就是一個收尾。哪像城里當時流行的平房樓房,個個仿佛都有一個很大的野心,隨時可以長高,永遠的工地。
想想看啊,能成為故鄉世界里的東西,一定和古樸生活、恒久的價值與傳統、日月星辰牧歌山水等永恒有關,誰會愿意把自己的家園和摧枯拉朽日新月異的工地扯在一起?沒有故鄉的人尋找天堂,有故鄉的人回到故鄉。人需要一個可以信賴依托的不變才能有踏實和存在感。而斜屋頂小瓦房作為豫西南民居甚至是中原乃至中國建筑的傳統形態,早已健康存在了千百年,而且少有改變。
建筑是一種生活方式。隨著現代化、工業化的快速推進,住宅、生活方式同質化進一步加深。城市在侵略鄉村,鄉村在模仿城市,城鄉又不分南北地制定出彼此相似的生活圖景。
這種大環境下,傳統民居不管它是多么獨特的存在,也沒有人必須在其中“艱難”地生活。有人這樣說。
有道理。但又總覺得哪里不對。
順應環境、因地制宜的傳統民居,四合院、地坑院、江南小橋流水人家、吊腳樓……它們以各自的面貌形式存活到今天,歷經千百年。究其原因,還不是宜居,還不是擁有實用和適用的靈魂,積淀著厚厚的當地生活經驗。這些房屋、院落無不是從當地氣候、地理、歷史風俗中一點點長出來的,體現著古老的“天人合一”的生態價值觀。
美實在是從實際生活中發展起來的觀念,你越是熟悉某種生活,越是容易從中看到令人心安神適的東西。否則,就只有無感與不適。我時常想,現代人對宜居的評價標準是不是太單一了,僅以城市工業文明的視角去衡量判斷一切?
在城市生態環境問題愈演愈烈的今天,村落家園生態存在的重要性也愈發凸顯。這些年,鄉村游、古村落游熱度不減就是很好的說明。令人不解的是,我們一方面跑到別人的故鄉里找故鄉,感念老村的模樣兒,一方面又嫌棄著自己家鄉不夠“現代”“漂亮”。清一色平頂“小洋樓”基本是農村新建房屋的不二選擇。沒有人愿意耐著性子,去完善改善依然堅固如城堡的石墻瓦屋的功能,以適應今天的生活需要,而是扒掉或直接遺棄了。
可曾想過,被我們隨意丟掉輕視的鄉村“老土”,既是濃厚歷史傳統的延續,又是祖先傳下來的野趣盎然的生活環境,更是心靈最妥帖的安放之處以及鄉村作為老家樣子的根本。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河南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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