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只有眼前的茍且,還有詩與遠方。”“要么讀書要么旅行,身體和靈魂,總有一個在路上。”人都有遠行的愿望,行走世界,也從少數人的奢侈品,變成普通人生活的一部分。
旅游,也許是最令人身心愉悅,且低碳環保的產業了。春天是適合出游的季節,國家旅游局局長李金早提出“全域旅游”的戰略,讓整個行業也和這草長鶯飛的季節一樣躁動起來。
旅游業涵蓋了多個層面,經濟和社會價值很大。在今天,旅游業也被視作新型城鎮化的重要推力。早在1991年,澳大利亞學者馬斯林便提出“旅游城鎮化”的概念。他指出,旅游城鎮是為消費而建立,而非工業產出,因而旅游引導著一種城鎮化的新模式。而其所包含發展理念,如產業互動、文化傳承、生態宜居等,與目前中國反復提及的新型城鎮化,無疑存在高度的耦合。
馬斯林所謂的,能推動城鎮化的旅游業,是有標準和門檻的。而李金早所提的“全域旅游”,又將如何與新型城鎮化相互激蕩呢?
1一個鄉村的范本:旅游與新型城鎮化
我的故鄉位于大別深處,距離附近最大的城市武漢80多公里,二十年前交通仍相對閉塞。層巒疊嶂之間,散落著星羅棋布的村莊,為適應地形,耕地幾乎都掛在半山腰。受制于資源的匱乏,從1990年代開始,青年人開始外出謀生,鄉村迅速走向凋敝,只剩下幾位老人,迫于無奈而堅守。父母讀書的小學因沒有足夠人數的孩子,后來淪為養豬場。故鄉成為三十年快速城鎮化中的一個平凡注腳。
三四年前,變化開始發生。一群熱愛戶外運動的驢友,發現竟有這么一個山明水秀,卻養在深閨的地方。網上開始有了關于故鄉的介紹,前來露營登山的人越來越多。隨后,武漢一家頗具實力的旅游公司在實地考察之后,決定投資旅游。這片山水,被包裝成“城市后花園”進行營銷。2015年景區的門票收入達數百萬元。
故鄉悄然發生了變化:為了更方便去景區,新的道路修通,從武漢出發,驅車一小時可達;為自駕游服務的停車場也相繼落成;游客增多,有住宿和餐飲的需求,一些在城市積累了財富的人,開始還鄉,投資建設起休閑農場和度假山莊;新型的超市也開始出現了;從前被村民拋棄的老宅子,也掛上了歷史保護建筑的牌子,吸引游客到村子里來,進而產生消費……
村民們以采石破壞風景、影響旅游業發展為由,反對當地政府興高采烈引進的采石廠,甚至鬧上了法庭,此外,污染河流的采砂廠也遭到了抵制。這些都是鄉政府數年前興高采烈迎進來的企業。
在城市里居住近20年的父親,倦于大城市的污染與擁堵,也發出田園將蕪胡不歸的感慨,謀劃著還鄉打理茶園。春節期間,我隨父親回家,回鄉的人較往年多了許多,廢棄多年的正月十五鬧花燈的習俗又重新被拾起,村民微信群里的直播,勾起許多游子的鄉愁。
如果良性地發展,在我可預見的未來,人口會重新向故鄉的村落聚集;圍繞旅游業的新業態會出現;向城市標準靠攏的醫院、學校也可能相繼出現;而那些彌足珍貴的傳統文化、習俗也會隨之復興……
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溫鐵軍在被問到什么是“城鎮化”的時候說“新型城鎮化是一個就地融合,去大城市化的過程。”他還說道:“對農民來說(城鎮化)就意味著騎自行車就能非農就業,不用支付極大的轉移成本。”依據溫教授的觀點,故鄉的命運變遷,或成為旅游推動的城鎮化的一個注腳。
1991年,馬斯林在對澳大利亞的黃金海岸和陽光沙灘的城市化發展歷程進行研究之后,明確提出了“旅游城鎮化”的概念,他指出,旅游城鎮是為消費而建立,而非工業產出,因而旅游引導著一種城鎮化的新模式。
在國外,通過旅游產業的發展實現城市化的都市不在少數,較為典型的有奧蘭多、拉斯維加斯等。而在中國,也有陽朔、大理和麗江等地,其城市發展均高度依賴旅游業。
西方學者研究認為,旅游城鎮化主要兩種模式:一是順應當今旅游業快速發展的潮流開發了新的旅游景點;二是生產制造業中心被作為新的旅游景點而得到再發展,促進工業化城鎮的轉型。從這一點看,旅游城鎮化與中國所提出的新型城鎮化高度耦合,囊括城鄉統籌發展,與城市的質量提升。
就我故鄉的例子而言,即是由旅游推動的一種城鄉統籌的路徑:在大城市周圍,打造環城游憩帶,形成依托小城鎮、旅游區、村落而發展的休閑帶。這個地帶,是未來田園城市建設中的城市的組成部分,是新型城鎮化中最為有特色的部分,是旅游城鎮化的重點內容。
2全域旅游為旅游城鎮化提供產業支撐
中國城鎮化的核心問題之一是產業支撐,從農業到工業再到第三產業,選擇什么產業作為區域內的支柱性產業,是新型城鎮化面對的最大難題,這已成為一種共識。旅游業雖然對城鎮的景觀、人口、地域以及文化的各個方面都有巨大影響。但是,旅游是否能夠作為城鎮化的產業支撐之一呢?
據國家信息中心旅游規劃研究中心課題組2015年7月7日發布的數據顯示:2013、2014兩年旅游產業對GDP直接貢獻都超過7%,旅游產業對GDP綜合貢獻都超過10%;旅游產業間接帶動增加值超過15 000億元,對GDP增長拉動點數在1%左右,對GDP增長率貢獻超過10%;在間接帶動各產業中,對第三產業的帶動作用最大,其次是第二產業、第一產業。其中交通運輸、住宿、旅游購物、餐飲等四個行業對旅游業增加值貢獻近90%。
此外,根據國際旅游規律,人均GDP達到5000美元時,就會步入成熟的度假旅游經濟,休閑需求和消費能力顯著增強。2015年中國GDP總量達67.67萬億元,人均約合8016美元。但中國每年人均出游才2.89次,離發達國家居民的8次以上還有很大差距。國家旅游局局長李金早在全國旅游工作會議上,曾經大膽預測,2020年,中國人均GDP有望突破1萬美元,旅游消費的需求將呈現爆發式增長。
盡管如此,中國的旅游業,經歷了粗獷的增長之后,仍處于較為基礎的狀態。最為明顯之處,是狹隘的景點經濟。四五年前,初次去水鄉烏鎮,從桐鄉火車站乘坐鄉村巴士,沿途所見,是毫無特色的城鄉景觀,幾乎所有游客忽略桐鄉城區直奔古鎮,“輕輕的我走了,不帶走一片云彩”。
烏鎮尚且如此,類似情況在其他旅游城市則更甚。景區與非景區,無論從建筑特色、公共服務,都是一墻之隔兩重天,在偏遠鄉村地區,則尤為明顯。景點旅游相對單一的經濟模式,產業鏈條相對簡單,在產業延伸、促進就業、當地人的增收、生活品質提升方面,作用仍然有限。
方塘智庫認為,傳統的、圍墻式的景點旅游模式,正遭受越來越嚴峻的挑戰。隨著旅游次數和人口的快速增長,景區在承載游客、提供服務上越來越困難。而且,旅游的方式也已發生變革,人們早已不滿足于觀光式的旅游,而更渴望獲得身心休閑,或像當地人一樣體驗在地之文化。
在文旅新時代里,旅游的范疇大大超越景區,旅游的服務、管理的功能,也必須超出景區擴展到城市乃至更大的區域。“青島大蝦”事件發生在非景區的街道里,但其負面影響最終卻由整個城市的旅游品牌折損來背負,鮮明地說明了全域旅游、全域旅游服務、全域旅游管理等,已成必然的趨勢。
旅游產業能否真正成為一個地方的產業支撐和發展引擎,必須從現在的景點旅游模式轉變為全域旅游模式。通過產業整合及集聚,形成一個泛旅游產業集群。泛旅游產業的綜合性、關聯度、產業鏈,都極大地突破了傳統旅游業的范圍,廣泛涉及并交叉滲透到許多相關行業和產業中。
全域旅游中如何突顯旅游產業的中心地位,如何形成一個良好的產業生態,以開發共享的姿態,去推動產業群落化的發展,既是全域旅游戰略成敗的重要問題,也是旅游城鎮化能在多大程度上奏效的重要問題。
3誰的城鎮化?
新型城鎮化,歸根到底是人的城鎮化,是農村人向城市居民的身份轉變。人的城鎮化則主要包括兩個部分:一是外來人口的本地化,一是本地農村人口的就地融合。
旅游推動城鎮化主要有兩種模式,其一是傳統的制造業為中心的城市,因旅游產業的發展,而產生新的業態。這一轉變,必然吸引部分外來從業者,城市原本的人口結構面臨調整。此心安處是吾鄉,外來從業者是否在當地找到歸屬感,取決于地區的公共服務是否均等化、文化是否排外、管理者是否營造了安居樂業的環境。
旅游城鎮化的另一種模式,即原本為農村的地方,因旅游業的發展,帶動城市建設,基礎設施、公共服務逐漸與城市均等化。在直接或者間接得力于旅游發展以后,越來越多的本地人,從務農轉向從事服務業。這一轉變對他們的職業理念、技能等,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其中包括對互聯網技術的掌握、對先進服務業理念的了解等。如果不能讓本地人共享旅游產業的紅利,無疑與旅游城鎮化的初衷相悖。
另一方面,在本地人口的就地融合中,也包括農村社會觀念、思想意識、生活方式的城鎮化轉變。以廁所為例,在不少鄉村地區,當地人世代所習慣的廁所,在游客眼中卻是“臟亂差”。去年,旅游和相關部門甚至掀起了一場“廁所革命”。
李金早對媒體表示:“中國景區的廁所革命在國內外引起普遍關注,海外媒體紛紛報道。比爾·蓋茨基金會還主動與我們聯系,愿為我西部地區廁所建設提供技術和資金援助。”如廁問題,便反映出城鄉之間人的社會意識和生活方式的差異與沖突。因此,精神層面的轉換過程,將更為漫長而艱難。
相比拆遷造城而言,造“家園”無疑更具挑戰,這不僅考驗政府的管理智慧和能力,更考驗著新型城鎮化的人文情懷,這是個需要全社會參與的過程。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方塘智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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