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不久的“父親節”,微信朋友圈突然被一篇題為《父愛》的文章刷屏。
讓人有些驚訝的是,此文沒有話題、沒有炒作,沒有熱度、沒有網紅,通篇不過借助割麥、送錢、喜淚三個場景,描摹了一位農民父親在艱苦歲月里對兒子的深情惦念,卻在短短時間內收獲了近10萬閱讀量。
上世紀80年代,作者第一次拿到工資,給爺爺和父親買了一塑料桶烈性瓜干酒,父親端起酒杯,向地下奠了幾滴,然后細心品了幾口:“哦,好,這酒味道純正。”“我”發現父親說話時手竟然有些顫抖,“眼圈有些紅潤”的父親匆忙掩飾:“這酒還真辣。”
讀罷,兩三好友竟異口同聲地說,這篇短文讓他們想起畫家羅中立的代表作《父親》,想起畫中老農溝壑般的皺紋與淳樸的笑容。
文章作者叫厲彥林,冰心散文獎得主,收納《父愛》一文的《赤腳走在田野上》是他近年來出版的第三本散文選集。
厲彥林從小生活在山東沂蒙山村,和許多遠離故土的游子一樣,鄉野、鄉情、鄉俗成為他生命中永恒的底色。這位至今仍操著一口濃重方言的業余作家坦承自己是“懷鄉癥患者”,“站在高樓上鳥瞰土地,每次都會有暈眩的感覺。樓層越高,越覺得離莊稼遠,疲倦時合上雙眼,總是夢見自己站在一大片莊稼地里”。
這情結濃得化不開,以至于鄉間任何事物在他眼中均可入詩入畫。
厲彥林一遍遍回眸青石小巷,“太陽漸漸西沉……我,還有雞、鴨、狗、羊,都朝著炊煙籠罩的老屋奔去,踏碎了小巷里的殘陽”;他寫落在課桌上的稚燕,記錄從天而降的喃喃燕語;他懷念兒時雨夜里,貼身護送自己回家的老黃狗;甚至是一盞昏黃的煤油燈,一個村民的旱煙袋,同樣在他記憶里留下悠遠綿長的印痕。
他筆底流淌的盡是鄉愁,但這分鄉愁又絕非時代的一曲挽歌,而有其內在的意義寄托。
近年來,在公共話語空間里,“鄉愁”屢屢走入公眾視野。從學者梁鴻的“梁莊”系列,到《一位博士生的返鄉筆記》,再到《一個農村兒媳眼中的鄉村圖景》,現代都市人流露出對鄉村的復雜感情。
而厲彥林固守著自己的話語體系和坐標。有人曾評價,在厲彥林筆下,“故鄉成為一個審視、衡量物化現實的價值尺度,成為一個拷量人類精神、靈魂的文化形態”。
講述“賒小雞”的傳統鄉俗背后,他說的是“充滿誠心善心的淳樸民風”;從“如山鄉毛細血管”的沙土路上曾有的村民相互禮讓的情景,他悟出的是,“人生路正如鄉間小路崎嶇蜿蜒。路窄,心必須寬;路寬了,心更坦然”。
直至今日,這位“城市生活史”和“鄉村寫作史”幾乎同齡的作家,每每回到農村下田時,第一件事便是脫掉鞋襪,赤腳步入其中。之所以如此,概因爺爺的訓誡仍猶在耳:“地是通人性的,不能用鞋踏。如果踏了,地就喘不動氣了,莊稼也不愛長了。”
厲彥林還掂量出人生哲理:“沒有‘土氣’,也就接不上地氣。真心話是在心窩里暖出來的、捂出來的,用情用心才會接收到地氣、扛得起風雨。”
由于工作忙碌,厲彥林并非一位高產的散文作家。20年來,他的創作時間基本上都是擠出來的,不乏有文章斷斷續續寫了兩三年之久。而且,他待己嚴苛,找不到文章的“魂”時,寧愿靜心等待。
大概7年前,本以為讀者是“和自己一樣有鄉村經歷的同齡人”的厲彥林,發現自己的多篇散文被各種語文教輔選用,甚至入選各地中高考試題或模擬試題。有教育者認為,厲彥林“說真話、抒真情”的散文風格,對矯正一些中小學生“假大空”式的作文寫作不無裨益。
曾有人擔心,寫了30多年故土,會不會寫夠了、沒得寫了?厲彥林篤定作答:“能寫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對他而言,鄉土寫作仍將繼續。而鄉土,那是他的,也是我們每一個人的來處。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中青在線 2016-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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