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與城市之間,大城市與小城市之間,乃至毗鄰的集鎮之間,經濟社會發展上的差距無處不在。但這并不完全取決于基礎設施等硬件的配套,也不能全部歸因于地理位置的便利與否,更多的還是一種思維意識上的不同。
一個村莊就是一個中國,一個農民也可以折射一個時代。
“高爾夫大叔”楊衛,便是這樣一個人。作為北京的一名環衛工人,這個春節楊衛因買了一支50元的高爾夫球桿給在農村老家的兒子而迅速成為網紅。然而富有戲劇性的是,回家不到4天,楊衛就因父母責怪他“沒掙著錢”而悄然離家。
楊衛的父母并不關心那根高爾夫球桿,認為對他們的家庭來說并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而是更關注兒子打工賺了多少錢以及一年下來的結余。當然,對于一個并不富裕的農民家庭來說,攢錢是十分必要的,無論是從提高抵御病老風險的能力來說,還是擴大生產增加家庭收入的程度來講都是如此。更重要的是,楊衛與父母之間的沖突,因一方代表著走出農村走向城市的農民,一方又是一直堅守農村相對封閉的老農,給了我們一個觀察鄉村未來發展的獨特的視角。
應該說,作為一個從農村走出來的打工者,楊衛在觸摸到了城市文明的觸角之后,對城市生活有了一些切身的理解。他認為吉他是美好的,而高爾夫是成功的象征,他想讓孩子過上他所看到的城市生活。而“父母”某種程度上是故鄉的代表,象征著過去和一成不變的生活,勤儉持家、吃苦耐勞,卻對新鮮事物保持著一份警惕。這也折射出了當下農村發展之所急所困。
農村與城市之間,大城市與小城市之間,乃至毗鄰的集鎮之間,經濟社會發展上的差距無處不在。但這并不完全取決于基礎設施等硬件的配套,也不能全部歸因于地理位置的便利與否,更多的還是一種思維意識上的不同。
以筆者老家為例。一個坐落在華東平原上的普通集鎮。十年前,這里的農民大多有三條出路:一是在家務農,且大部分是以單家獨戶的方式進行生產,隨著機械化的普及從土地上獲取不算多的收入維持家用;二是通過孩子考學進入城市,以一種代際救濟的方式解決整個家庭的發展問題;三是做小生意,這些人較早地與城市接觸,無論是到鄰近的市鎮販賣炒貨,或者是將城市的廢舊物品販運回農村進行拆解分類,他們都是最早接觸城市新鮮觀點的那批人。
隨著時代的發展,社會結構的變遷,十多年下來,這里的鄉村已不可同日而語。日前筆者回鄉調查,能夠明顯感受到變化:
固守著小塊土地卻又沒有其它經濟來源的人群生活是最不盡如人意的,這批人往往年齡偏大且文化程度較低;
集鎮周邊村莊里打工的人群幾乎占了絕大多數,尤其是年輕人大部分都已脫離土地轉而去工廠上班了,只是農忙時節會放假以便確保地里的收入。他們往往以縣城為目標,與城市生活有一定的交集,更容易接受外來的新事物;
從事鄉村傳統生意的人群依然活躍,比如賣菜的、販廢鐵的,以及經營鄉村超市的商戶等等,但一部分已經開始有萎縮的痕跡。這批人對鄉村與城市的差距有著自己的理解,傾向于把孩子送進縣城的學校,并異常堅韌地為孩子提供上學的費用,想通過教育改變下一代的命運;
圍繞著集鎮和幾個主要的村莊,勞保、針織等鄉村制造業不斷興盛,也因此造就了一大批鄉村小老板;
近兩年還出現了一個特別的現象,即一些并不具備多少資本的年輕人開始利用互聯網取得發展。比如利用當地勞保產品原產地優勢,通過電商突破傳統鄉村市場在地理和空間上的局限,將業務擴展至全國各地甚至國外,這批人是這個集鎮的新興階層。他們對新事物的接納程度往往最高,有的已經把家安置在附近的地級市里,以便從各方面開闊整個家庭的眼界。
總體上說,集鎮的鄉村是越來越好的,人群的分化也更加明顯。十年前在農民中廣泛流行的“教育改變命運”,如今更多地以“思維改變命運”的方式呈現。在集鎮這個小小的世界里,真正日子過得好的也正是與城市接軌密切的那些人。即便是從事農業生產,那些經營農業企業,或者領辦合作社乃至從事家庭農場的農民也是最能把握農產品市場行情的人。這些與市場打交道的“農民企業家”代表著當地整個農業發展的水平,同樣成為了比較富裕的人。
正如筆者老家的小鎮一樣,大部分新生事物都是起于城市并逐步延伸到這里的。一種先進理念或者先進技術的推廣和擴散也往往遵循這樣的規律,即首先在大城市出現,然后向市郊擴散,然后中小城鎮開始接受,如波紋一樣,一圈一圈蕩漾開去,最后溢滿散落在鄉村大地上的一個個村莊。
事實上,城市對鄉村的影響一直在歷史的車輪里滾動著。從穿衣打扮,到生產方式,再到經營理念,不一而足。只是這些年來隨著交通、通訊的便利,不再如以往那樣受局限了。隨著整個城鄉互動的加速,城市與鄉村,區域之間甚至行業之間的交流越來越頻繁,鄉村接受新的思想理念進而推動發展有了更大的空間。
應該說,在楊衛身上已經能夠看到轉變的影子了。多年的城市生活使他在不知不覺間為城市文明所浸染,因而和他的父母相比,有著更加充足的動力去汲取城市的養分。只是,對于城市文明或者說這些鄉村以外的新事物,他還并不能很好地駕馭罷了。
但無論如何,那些來自農村,又在城市工作生活的農民是最有機會直接接觸城市文明以及各種先進理念的人。這些跨城鄉、跨地域的,以億為計量單位的大規模的流動人口,因其思維上的開闊,極有希望成為下一輪中國鄉村發展的新動能。
比如現在的返鄉經濟,以及農村一些新的經濟形態就已初露倪端。被稱為新一輪人口紅利的城歸群體,也明顯帶有這種思維上的特質。在城市的打拼打開了農村人的視野,思維和意識上也實現了更大的更新。這些見過世面,掌握技術,積攢了人脈的農村人,對一個行業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懂得如何讓自身的經營跟上市場的腳步,回到土生土長的村莊或者集鎮,在農村掀起了一股新的創業熱潮,說到底都是思維意識上的轉變帶來的客觀變化而已。
當然,思維的轉變是個漸進的過程,也需要小心翼翼地實踐。畢竟,新的事物充滿著未知和不確定,而對于農民來說,哪怕是那些在城市打拼過的又回到鄉村創業的返鄉人員來說,手上那有限的資本也都是多少年辛苦勞作積攢下的。為了減少變革可能付出的成本代價,更加需要根據當地的經濟發展條件、資源稟賦狀況,以及自身的承受能力等等仔細研磨。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農民日報 2017年0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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