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要使握有實權的官員真正做到“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還須標本兼治、長期努力。這里，如何使領導干部的自省自律與政治生態的優化重構有機結合起來，實現良性互動，無疑是一個緊迫而重大的課題。
記得十幾年前在縣里工作期間，曾閱讀過省委辦公廳轉發的一個內參資料，題目是《一位縣委書記的廉政尷尬》，省委書記在上邊批了很長一段話，大意是要求縣委書記們嚴格要求自己，當一個廉潔自律的好干部。
多年以后，我在進行“縣委書記主政方略”的調研期間，從網上搜尋到陜西省蒲城縣原縣委書記王緒剛遭遇廉政尷尬的主要情節：
1995年，王緒剛被派到蒲城縣任縣委副書記、縣長。到任之后的第一個春節，就有一群送禮的干部闖進他家。第二年，他當上了縣委書記。過春節時，他將一副對聯貼在門上：“不收拜年禮從我做起”，“不送賀歲物請你帶頭”，橫批是“同倡新風”。然后，舉家躲到外地。此后的兩個春節，他都帶著家人出門走親戚，躲大禮，躲得手下的干部不敢再送禮了，也躲得縣里其他領導不敢再收禮了。
對此，群眾給予很高評價，但卻有人說他沒人情味，也有人說他假正經，還有的干部說“清水不養魚，這樣的書記不會團結人，干不出啥大事來”。
1999年11月的一天，王緒剛到寶雞出差，途中發生車禍，住了一個多月醫院。期間，蒲城縣的100多位干部群眾前來看望。除了鮮花、禮品外，他還收到了農民親手蒸的白面饃和縣里干部送的17萬元禮金。
出院上班后，王緒剛把送錢的人分別叫到辦公室，逐一將錢退還，并在全縣干部大會上說：“大家在我生命垂危的時候來看望，是出于對我的關愛。情誼我領了，但這錢堅決不能收。大家送的如果是自己的錢，請拿回去交給老婆；如果是公家的錢，請立即交到財務上入賬。我沒有別的想法，只是希望共產黨的江山千秋萬代。”會場上響起一片掌聲。
但隨后卻出現了各種非議。王緒剛對記者說，“有的說我不給人面子，把蒲城干部的感情退遠了；有的說這是做樣子，是沽名釣譽；更荒唐的說法是：你這么做，其他領導還敢不敢生病住院。一些朋友和好心人也對此不解：你這是何必？如果不退，誰也不知道你收了多少錢。這件事后來傳得越來越離譜，甚至有傳言說我收了200萬元、400萬元，退的只是個零頭。”“負面影響遠不止于此，一些‘同僚’明顯同我疏遠了，去年在基層干部中進行的民意測驗，我的得分很低，在縣級領導中排名靠后。經了解，大家不是對我的工作不認可，問題就出在退錢上。”“我終于明白，許多人可能不是不想廉政，而是不敢廉政。做廉政干部比做腐敗干部需要百倍的勇氣。”
不久，王緒剛升任渭南市市委常委。蒲城縣又有人說：“這個笨人，用的是笨辦法，吃了笨的虧，又沾了笨便宜。”
2013年，幾位縣委書記向我介紹了他們遇到的廉政糾結。
L縣的姜海波（化名）坦言：送錢的每年都不少，凡是數額大的，如五六千、一兩萬以上的，我一概拒絕；還有的抱有直接目的來找我辦事的，無論拿多少，我都不收，因為收了人家的錢，就難以秉公辦事。逢年過節，拿個三千兩千來看望的，或帶來煙酒茶之類禮品的，我盡量推掉，實在推不掉的，也就收下了。如果這類禮金和禮品一概拒絕，大家就會說三道四，不好相處。
姜海波還告訴我，除了“拒禮”，還有“要工程”的事兒也很難辦。一天，當年提拔我進縣級班子的老領導、時任本省某地級市的市委書記給我寫了封親筆信，讓我給他司機周某安排修路工程。我很清楚，周某自己沒有施工隊伍，要來工程肯定要轉手二包，因為通村路造價很低，轉包后難免偷工減料，造成質量問題。所以，便委婉地對他說，“修路匹配資金不足，造價壓得很低，再加上工程款不能及時給付，這樣的工程難以掙到錢。”周卻說“有你我不怕”。我只得說，“我們縣工程招投標很嚴格，我實在不好說話。”為防止老領導不滿意，我讓辦公室安排4000元錢給了周某，讓他回去給老人“買點東西”。
Q縣的樓繼東（化名）說，不許給領導送錢，是三令五申的紀律，按要求，凡是送錢的干部，都應嚴肅處理，至少要批評教育。但如果你真這么臉黑面鐵，后果可能很糟。我遇到送錢扔下就走的，先給他打電話陳說厲害，促使他自己把錢取回。實在不行，就派辦公室主任或秘書、司機退還。一般一人進室內送錢，一人在車上看著。
Y縣的趙巖（化名）退禮金可謂煞費苦心。每年春節前后，他都打印一個通用短函：“對你于X月X日所做的‘表示’，我很感謝，但不能收，現退還，請你理解。今后，各方面都會對你盡量關照”。退禮金時，再把送禮人的名字寫在前頭，把禮金和函件一同裝到一個文件袋里，再用舊報紙把填文件袋填滿，看上去很像一摞文件。封好后寫上“將此材料退給XXX”。然后和秘書說，這是XXX送閱的材料，讓他來取回。
筆者相信，隨著“打虎”、“拍蠅”、整肅風紀斗爭的持續深入，類似的“廉政尷尬”肯定逐年減少。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使握有實權的官員真正做到“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還須標本兼治、長期努力。這里，如何使領導干部的自省自律與政治生態的優化重構有機結合起來，實現良性互動，無疑是一個緊迫而重大的課題。
（本文摘選自作者著《縣委書記們的主政謀略》第九章第一節，文字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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