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湖南省部分農村的調查
債務有哪些?
過去拖欠的村干部工資,基礎設施建設舉債等是債務主要來源
賬面現金:無;應收款:無;固定資產合計:636145元。短期借款:743707元;應付款:48268元;負債合計791975元。
這是湖南省華容縣某村截至今年2月的資產及負債情況。
前不久,借著湖南省正在推進并村工作的契機,華容縣政府派出了工作組,到各個村協助開展了全面的村級賬目清查工作。清查結果顯示,當地不少村莊都與這個村一樣存在債務問題。以靠近華容縣城區的治河渡鎮為例,并村改革前的16個村、場,無一例外都欠了債。最少的村欠4萬多元,最多的欠了140多萬元。
《治河渡鎮村(場)債務分類統計匯總表》清晰地展示了村集體負債的具體類別。在16個村合計1100多萬元的債務中,有670多萬屬于“呆懸在賬面的單位債務”。另外400多萬元則屬于“應償還個人的債務”。鎮上的干部介紹,前一部分欠款大多屬于農業稅時代拖欠的稅款,后一部分則是村集體欠個人的各類工資款、工程款、墊付款。
先說舊賬。治河渡鎮黃蓬村,村里十年前最大的負債,就是農業稅欠款。“豐收時還好,遇到自然災害、農業減產,農業稅的征收就比較困難。”黃蓬村代理總支書李建軍說。
1998年的大洪水,淹了村里大片土地,糧食基本絕收,農民交不上農業稅,欠下大筆稅款。為了按時按量完成任務,村干部不得不自掏腰包先行墊付,墊不起的時候就只能靠自己的私人關系找條件好的村民借錢。
村集體缺錢,拖欠村干部工資的情況在當時更是較為普遍——直到今天,還有很多村沒結清多年以前欠村干部的工資和墊付款。
舊賬難還,又添新賬。近些年,包括修路在內的基礎設施建設,成了各村欠債的重要原因。農村公路建設,財政出大頭,但往往還需要村里自籌小部分。對于缺乏收入來源的村集體來說,要想盡快把路修起來,只能靠舉債。
為了彌補村里的建設資金缺口,李建軍曾以個人名義找當地信用社貸了5萬元,再借給村集體使用。在黃蓬村的負債表上,這筆錢就體現為村集體對李建軍個人的欠款。李建軍說,之所以要經這一番周折,是因為當地信用社考慮到風險問題,通常只愿意貸款給村干部個人,而不愿意直接貸款給村集體,村干部“私貸公用”的現象較為普遍。
在距黃蓬村不遠的另一個村,光是修路等基礎設施建設這類欠款就高達78萬元,村里還要按季度與銀行結算利息。當地干部說,縣里已經有村干部“私貸公用”的貸款沒能及時還款,上了銀行的信用“黑名單”。
運轉怎么辦?
轉移支付無法全部覆蓋支出,差額資金靠村干部“爭資爭項”
回憶起十年前鼓起勇氣參選村干部的情景,李建軍依然歷歷在目。彼時,農業稅征收壓力大,村集體又有債務包袱。“當時沒什么人愿意當村干部。”李建軍說。
為了請他參加村民選舉,鎮上一位副鎮長多次跑到他家里去做思想工作,還幫他剝棉籽、干農活,才終于把他說動。上高村村支書的崗位上,他一干就是十年,今年上高村與鄰村黃蓬村合并之后,他又成了黃蓬村的代理總支書。
十年間,農業稅從逐步減少到徹底取消,收稅的壓力沒有了,但村級財務上的壓力卻一直都在。“在我們這里,一個村一年需要15萬左右的資金才能正常運轉。”李建軍說。
對于村集體的資金需求,李建軍算了一筆賬。包括村支書、村主任在內,上高村共有3名村干部可以領取每月1000多元的固定工資,14個村民小組的小組長,每人每年有1500元補貼。村里聘請的3名鄉村保潔員,每人每月工資800元,費用由縣財政和村集體共同承擔。這些工資支出總計約10萬元左右。而臨時性的環境整治,溝渠清理,抗旱用電等雜項支出,雖然每一項數額都不大,但林林總總加起來每年也要花大約5萬元。
即便是15萬元的“及格線”,村里也并不能獲得全額撥付。據鎮干部介紹,當地村級轉移支付每年約為7萬元,剩下的8萬元,往往需要村干部自己去爭取資金。爭取資金渠道主要有兩個,一個是各級政府部門的涉農項目,一個是從本村走出去的有實力的鄉友和企業家。當地的干部管這叫“爭資爭項”。
能不能找到錢,能找到多少錢,一看村干部的個人能力,二看村里的鄉友資源,有時候還要看“運氣”。
李建軍去年成功地為村里的道路建設爭取到了11萬元資金,這讓他心頭的一件大事落了地。有村干部開玩笑說,自己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為村里到處“討錢”。近年來,華容縣已經開始嚴格控制村、場的新增債務。因此,村干部能“討”到多少錢,直接決定了村里能否有所發展,甚至能否正常運轉。
在為村里“討錢”的同時,李建軍也得接待不少來村里向他“討錢”的債權人。李建軍說,合并后的黃蓬村欠個人的債務為65萬元,在鎮里算是中等水平。原先很多欠款,債權人知道村里有困難,也沒急著要回來。但隨著并村工作的推進,已經有一些債權人找上門來詢問原先村集體債務的歸屬問題。他們擔心村子合并了、改名了,債就要不回來了。一位村民找到李建軍說,村里欠他錢欠了十幾年了,這位村民已經60歲,“再不還自己就花不上了”。李建軍每次都要耐心地拿出縣里的文件,向債權人解釋債務的繼承問題,并保證村里會一如既往地認賬,消除他們的顧慮。
包袱如何卸?
并村精簡支出,增加資金獎勵和項目支持,提升村集體“造血能力”
正在推進的湖南鄉鎮區劃調整,或許將成為化解村級債務的一個契機。
治河渡鎮黨委副書記姜克軍說,經過村莊合并,治河渡鎮原先的16個小村、場,如今已經變成了6個大村。行政村的減少,減少了村干部數量,這將緩解人員工資的壓力。另一方面,村集體數量的減少,也會減少村委會的日常工作支出。
比如,過去兩個村分別需要15萬元的運轉資金,并村后,新村預計可能只需要20萬元,這就騰出了10萬元的空間。與此同時,村級轉移支付的投入不僅不會減少,省市縣各級還將對并村后的大村進行新的資金獎勵和項目支持。此外,資金的整合也增加了單個行政村的財力,有利于村集體聚小錢為大錢,發展集體經濟。“一旦將來資金寬裕了,賬上有錢了,村里想發展就容易多了。”李建軍說。
最根本的辦法,還得靠村集體的“自我造血”。
郴州安仁縣源田村,曾經是典型的“空殼村”。全村800多人中,光貧困人口就有300多人。因為村集體沒錢,長期以來農田管理沒錢投入,衛生環境沒錢治理,孤寡老人沒錢照顧。“村民平時有事不太愿意找我們,愿意找我們的時候我們又沒財力去解決問題,很多人感覺村集體有名無實。”村支書段華說。
為了解決村集體財力問題,段華成功說服全村村民進行整村土地流轉,加入村集體成立的土地流轉合作社,進行大飼料和蔬菜種植。“我們沒有直接把土地用固定的價格一次性流轉,而是以入股的形式讓各方都占一定的股權。”段華說。
根據協議,合作社的利潤除股金分紅外,還將提留一部分收入用于集體經濟積累。在去年牛飼料種植獲得的62萬元利潤中,就有30%用于村集體的資金積累。有了這筆錢,村里的機耕道得到了養護,60歲以上老人每月能領到免費大米。村里還聘請了環衛人員,成立了治安隊,在關鍵區域安裝了防盜攝像頭,村莊的生活環境大為提升。
與此類似,瀏陽市的東門村,過去曾因修路欠款30余萬元,村集體一度“揭不開鍋”。通過發展觀光旅游,2015年村集體年收入達到45萬余元。寧鄉縣的金元村,曾欠款300多萬元,村集體發展油茶和茶葉產業,幾年時間削減財政赤字200萬元。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人民日報 2016年07月03日 09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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