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研究緣起
傳統村落是承載與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基石,隨著城市化、工業化的快速推進,傳統村落日趨衰敗消逝。近年來,各級政府、社會各界開始逐步重視傳統村落保護與發展工作。2014 年,由住房城鄉建設部、文化部、國家文物局、財政部聯合發布《關于切實加強中國傳統村落保護的指導意見》(建村〔2014〕61 號,以下簡稱為《指導意見》)正式提出要加強中國傳統村落保護發展工作力度。目前已經有4157 個村被列入前四批傳統村落保護名錄。各級政府也紛紛出臺相關政策,實施各種項目開展傳統村落保護發展工作。然而,學界既有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于對傳統村落物質文化與非物質文化價值及其保護發展的重要意義、存在問題及政策建議,欠缺對于傳統村落的農耕生產價值、生態價值、休閑養老的生活價值等及其與村落可持續發展的協同效應研究。
近年來,中國人口老齡化以及農村空心化趨勢日益加劇,預計到 2020 年,全國 60 歲以上老年人口將增加到 2.55 億人左右,占總人口比重提升到 17.8%左右;高齡老年人將增加到 2900 萬人左右,獨居和空巢老年人將增加到 1.18 億人左右,老年撫養比將提高到 28%左右;農村實際居住人口老齡化程度可能進一步加深。雖然“十二五”時期我國老齡事業和養老體系建設取得長足發展,以居家為基礎、社區為依托、機構為補充、醫養相結合的養老服務體系初步形成,但是限于城鄉分割的社會保障體制缺陷以及村級集體經濟薄弱,難以有效開展以養老院為主體的社會化養老,因此,迫切需要加強基于家庭養老與社會養老有機結合的新型農村養老模式———農村居家養老服務。目前,既有研究成果主要是針對某些局部地區農村居家養老服務供需狀況、存在問題以及典型實踐經驗的描述性研究。有學者認為,農村居家養老服務尚處于基本滿足“老有所養”的物質性養老,難以實現“老有所樂”和“老有所為”的精神性養老。針對上述問題,有學者指出,既要明確農村老年人作為養老服務的需方獲取養老服務,更要充分認識和激發老年人自身的人力資本、社會資本和精神資本,使其作為養老服務的供方,充分發揮其“優勢”資源,構建新型農村居家養老的雙向耦合機制。也有學者提出要構建居家養老與社區養老的耦合機制。總體而言,學界關于農村居家養老的研究欠缺將農村老年人的“老有所樂、老有所為”與農村文化建設、老年人的社區參與以及村落可持續發展等方面有機結合的實證研究。
本文主要結合目前傳統村落保護和農村居家養老服務中存在的主要問題,通過實地調查分析浙中的何村、蔡村和浙西的吳村 ⑧ 將傳統村落保護與居家養老有機融合而產生的協同發展效應,從文化自覺視域探索傳統村落保護與農村居家養老的協同發展路徑。
二、傳統村落保護與農村居家養老服務中存在的主要問題
(一)傳統村落保護中存在的主要問題
1、傳統村落保護工作專業性強、任務繁重,基層政府和村級組織普遍感到棘手乏力,只能圍繞各類項目“做文章”。根據《指導意見》要求,傳統村落保護發展的主要任務是保護和合理利用村落文化遺產,全面保護村落的文物古跡、歷史建筑、傳統民居等傳統建筑,保護古路古橋古井古樹等歷史環境要素,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以及與其相關的實物和場所;挖掘社會、情感價值,延續和拓展其使用功能;挖掘歷史科學藝術價值,開展研究和教育實踐活動;改善村落基礎設施和公共環境等。由此可見,傳統村落保護發展工作內容涵蓋面廣、專業技術性要求高、保護任務繁重,雖然各級政府都高度重視,但是具體工作還是需要由基層鄉鎮(街道)政府及村級組織來組織實施。然而,限于傳統村落文化的博大精深、專業(技術)人員的匱乏以及行政事務的繁重等多種因素制約,基層政府和村級組織從傳統村落的組織申報到具體保護發展工作等諸多環節都感到棘手乏力。村兩委更是陷入捧著金飯碗要飯吃的困窘境地,對于村落保護發展沒有明確思路,只能是圍繞著政府各種財政項目要求“做文章”,零碎地開展村落的基礎設施建設和古建筑修繕等。
2、傳統村落保護工作偏重于基礎設施等硬件建設以及文化遺產保護等,欠缺對農耕生產價值、村落共同體生活價值和傳統文化價值的活態傳承。根據《指導意見》要求,各級政府采取財政專項資金支持傳統村落保護發展的項目主要包括:傳統建筑保護利用示范、防災減災設施建設、歷史環境要素修復、衛生等基礎設施完善和公共環境整治、文物保護、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保護等。因此,目前傳統村落保護的實際工作主要是偏重于基礎設施等硬件建設以及文化遺產保護等,未能基于其獨特的傳統農耕生產、田園生態價值、村落共同體價值以及鄉村文化教化價值等,重塑和活態傳承傳統村落的綜合多元化價值,從而導致傳統村落的保護與村落可持續發展無法有機融合甚至是相互割裂。
3、傳統村落保護工作片面依賴外部力量采取項目制形式實施,缺乏對村落資源的有效整合,居村村民(尤其是老年人)的主體性和參與性不足。《指導意見》要求各級政府統籌農村環境保護、“一事一議”財政獎補及美麗鄉村建設、國家重點文物保護、中央補助地方文化體育與傳媒事業發展、非物質文
化遺產保護等專項資金支持傳統村落保護發展。近年來,各級政府普遍采取了招投標形式加強對財政項目資金的管理監督,從而導致傳統村落保護項目基本上是由具有專門資質的大中型企業投標中標,同時由于上述項目涉及面廣且由不同部門管理,實行各自招標分散實施。因此,村兩委和居村村民(尤其是老年人)對于傳統村落保護發展的意見和建議很難被項目實施方接受和采納,也很少有機會參與到這些項目中去。這種片面依賴外部力量采取項目制形式開展傳統村落保護工作,缺乏對村落自然資源、人文資源和社會資源的有效整合,忽視了以居村村民為參與主體對于傳統村落的農耕生產價值、田園生活價值和鄉村文化價值等綜合多元性價值挖掘保護與活態傳承,尤其是未能充分認識到傳統村落保護與居村老年人的社會資本價值、農村養老需求新變化的內在聯系,從而影響了傳統村落的可持續發展。因此,《浙江省人民政府辦公廳關于加強傳統村落保護發展的指導意見》中指出,“要注重合理發揮傳統村落的經濟價值、社會價值和文化價值,努力實現以保護促發展,以發展強保護。……充分發揮村民主體作用,保證村民的知情權、話語權、決策權和監督權,切實維護村民權益。”
(二)浙江省農村居家養老服務中存在的主要問題
隨著浙江省人口老齡化速度不斷加快以及農村空心化日趨明顯,各級黨委政府高度重視農村居家養老服務工作的推進。截至 2016 年底,全省已累計建成城鄉社區居家養老服務照料中心 2.23 萬個,老年活動中心(室)2. 8 萬個,老年食堂 1.12 萬家,享受助餐服務的老人達 130 萬人,實現了養老服務基本覆蓋城鄉社區。然而,由于多種因素制約,農村居家養老服務中尚存在一些問題迫切需要解決。
1、依托政府項目支持,農村居家養老硬件條件良好,養老服務大多局限于物質養老,精神養老服務亟待加強。調查發現,由于各級政府投入財政資金對農村居家養老予以項目支持,使其具備了良好的硬件設施。例如,金華市金東區對于每個村的居家養老服務中心平均投入 10 余萬元用于居家養老的
場地改建、桌椅及炊具的購置等,同時還每年補助 2 萬元的運轉經費。然而,這種以政府項目為主向居家養老服務中心投入硬件建設和運轉經費的模式,即使再加上村集體經濟補助以及社會企業的捐助,也只能基本上保障居家養老服務中心的硬件設施改造和基本運轉,對于那些村級集體經濟薄弱的行政村而言,每年高達 5 萬元以上的運轉管理經費難以負擔,收支難以平衡,從而影響了居家養老服務中心的正常可持續運行。因此,目前許多村的居家養老服務大多只局限于解決 70 歲以上老年人“一天兩頓飯”的“老有所養”問題,其他養老服務(包括衛生保健、文化娛樂、精神慰藉等)難以有效開展,亟待加強“老有所樂、老有所為”的精神養老服務。
2、農村居家養老服務活動的組織開展主要依靠村級組織,村民及老年人的主動參與度不高,影響了居家養老服務的質量提升。《“十三五”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和養老體系建設規劃的通知》(國發〔2017〕13 號)指出,“要通過鄰里互助、親友相助、志愿服務等模式和舉辦農村幸福院、養老大院等方式,大力發展農村互助養老服務。發揮農村基層黨組織、村委會、老年協會等作用,積極培育為老服務社會組織。”然而,調查發現,浙江省農村居家養老服務主要是由村兩委在獨自承擔著日常的運行管理工作,村民及老年人的主動參與度不高、專業化、市場化的民辦養老機構等社會組織尚未涉足。究其
原因,目前許多農村中的中青年村民大多外出經商辦廠而遠離家鄉,即使是在附近進城市打工也是早出晚歸,真正的居村村民基本上以老年人為主,因此,普通村民很少參與居家養老服務活動,甚至由于該項服務的開展解除了他們作為子女照顧高齡父母的后顧之憂,回村的時間更少了。而由于傳統養老觀念的制約,在農村居家養老中僅僅將老年人作為養老服務的被動需求方,只是滿足其簡單的以“一日兩餐”為主要服務內容的物質性“老有所養”,沒有認識到老年人在村中所具有的豐富獨特的社會資本、社會威望等,從而未能充分激發老年人作為社區發展的主體,使其主動參與到居家養老服務的日常管理活動以及農村文化建設、村莊治理等社區發展活動中,從而導致大多數居村老年人難以實現“老有所樂”和“老有所為”的精神養老。
三、傳統村落保護與居家養老服務有機融合的協同發展效應———以浙江三村為例
綜上所述,目前在許多傳統村落中都面臨著保護與發展的困境以及居家養老服務難以持續運行等問題。通過對浙中何村、蔡村和浙西吳村的長期跟蹤調查發現,這三個村通過大膽探索實踐,成功地將傳統村落保護與居家養老服務有機融合,既有效地促進了傳統村落保護發展,又提升了居村老年人養
老質量,從而產生了良好的協同發展效應。
(一)案例村概況
何村是一個位于義烏市城西街道的小山村,始建于南宋末期,距今已有 800 余年的歷史。該村擁有秀美的自然風光和悠久深厚的鄉村文化底蘊,既有浪漫多姿的薰衣草公園,又有拙樸的古民居、現代化的文化禮堂以及設施齊全的老年電大和居家養老服務中心等。近年來村兩委通過系統實施傳統村
落保護發展,促使該村成為宜居、宜業、宜人的“真、善、美”的幸福鄉村,并獲得“浙江省文化示范村”“中國美麗田園村”“浙江省 3A 級旅游景區”等榮譽稱號。蔡村位于東陽市東北部,始建于元朝至元年間后期,距今已有 700 余年的歷史。該村仍保留著明清時期古建筑 200 余幢,是東陽最大的古建筑群之一,2014 年被列入第三批中國傳統村落名錄。該村歷史文化積淀深厚,素有興學重教、勤耕苦讀之風,其中教育改革先驅蔡汝霖先生于 1905 年在蔡村內創辦“浙東第一小學”,1958 年改為蔡宅小學,一直沿用至今。該村是金華市文物保護示范村、東陽市歷史文化名村等。吳村位于衢州九華鄉,根據吳氏宗譜記載,乾隆 27 年(公元 1762 年)從福建上杭遷居此地,距今已有 250 余年的歷史。該村山清水秀、民風淳樸、文化底蘊深厚,村內還保存有蘇氏宗祠、吳家大院、梧桐祖殿等傳統建筑。2016 年 11 月 30 日中國“二十四節氣”正式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該村是名錄中“九華立春祭”的發源地。近年來,該村連續被評為“浙江省文明村”“浙江省特色旅游村”等。
(二)傳統村落保護與居家養老服務有機融合的協同發展效應
1、傳統建筑及歷史環境要素的修繕,既有效保護和傳承了傳統村落的文化遺產,又為居村老年人的“老有所養”“老有所樂”和“老有所為”提供了豐富的公共空間。傳統村落中尚保留著比較有價值的文物、歷史建筑、傳統民居,其古路古橋古井古樹等古跡迫切需要加以修繕保護和合理利用。目前各級
政府主要是采取項目招投標的方式來實施傳統村落保護,村組織、村民也通過多種形式自覺地開展了一些傳統村落保護工作。近年來,何村、蔡村和吳村利用政府專項資金和村民自籌資金,陸續修繕了宗祠、廟宇、古民居、學校等傳統建筑,恢復和保護了古道古橋古井古塘古樹等歷史環境要素,并因地制宜地利用這些傳統建筑和歷史環境要素,有效地延續其傳統價值以及開辟新功能。可以看出,何村、蔡村和吳村將宗祠、廟宇、古民居等修繕保護與文化禮堂、老年活動中心以及農耕文化傳承基地等建設有機結合,綜合利用傳統建筑內外部的公共空間,除了開展祭祖、入譜等宗族活動,還組織開展節日慶典、文化講堂以及老年文體活動等,有效地促進了傳統文化傳承及文化建設。尤為重要的是,在這些傳統建筑與歷史環境要素的修繕和利用過程中,一些具有較高文化程度和德高望重的老教師、老干部以及老族長等發揮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因為這些老年人對傳統建筑、鄉村歷史文化與村情民風都比較了解,可以為傳統建筑和歷史環境要素的修繕和合理利用提供類似“活字典”的歷史文化與相關技術指導。尤其是在宗祠和廟宇等修繕的過程中,村中一些具有較高威望和豐富社會資本的老年人從資金籌措、人員分工、組織施工等方面親歷而為,有效地保障了這些傳統公共建筑的修繕和保護。同時以這些老年人為主體還積極主動地組織開展諸如祭祖、修譜和入譜、傳統婚慶等活動,有效地傳承鄉村優秀傳統文化。因此,何村、蔡村和吳村通過對其傳統建筑及歷史環境要素的修繕,既有效地保護和傳承了傳統村落豐富多元化的文化遺產,又充分發揮居村老年人所具有的鄉村共同體威望和獨特的社會資本,從而有效地為其“老有所養”“老有所樂”和“老有所為”提供了豐富的公共空間。
2、傳統農耕生產價值的修復,既為傳統村落保護發展提供了可持續發展的產業基礎,又為老年人
提供了依托農耕生產實現“老有所養、老有所樂和老有所為”的有效平臺。所謂村落是指以血緣和地緣為紐帶,以農業生產為基礎,由從事農業生產勞動的人口為主組成的相對獨立的社會生活共同體。傳統村落的形成是根基于傳統農業生產方式。然而,隨著工業化、市場化快速推進,一方面由于單一的弱質性傳統農業很難適應市場化的激烈競爭,傳統村落日益失去其產業根基;另一方面社會大眾日益關注農產品品質及質量安全,重新激發出傳統農耕生產的市場價值與社會價值。因此,在城市化、工業化發展中,對于那些農耕歷史悠久、傳統農業產業優勢明顯以及仍然具有良好的農業生產條件的傳統村落,可以通過傳承和修復以自然農法為核心的傳統農業耕作方式,再造有機循環農業,為傳統村落保護發展提供可持續發展的產業基礎。
近年來隨著農村大量中青年勞動力外出經商務工,在許多傳統村落中居村村民大多是留守老年人。有學者指出,“老人農業”為代表的“半耕”者只要機械化可以減輕勞動投入,種田就如種花、鍛煉身體。農忙時鄰里互助,農閑時人情交往,……這是他們有意義的生活方式之一,也是整個生產生活節
奏的一個部分。因此,在以留守老年人為主要居村村民的傳統村落中修復和發展傳統農耕生產,既能夠為傳統村落保護提供可持續發展的產業基礎,又可以成為老年人依托傳統農耕生產實現“老有所養、老有所樂、老有所為”的有效平臺。
例如,何村的龍溪香谷公園運營管理團隊主要由村里的老年人組成,分工負責園區內的環境衛生、田間管理和游客接待服務,老年人每月可以拿到 2000 多元的工資,而且作為集體經濟成員年底還可以從園區收入中分紅。何村每到年底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老年人釀制黃酒的習俗,村兩委通過在年底舉辦“何氏佳釀曲酒節”,開展黃酒評比、游客品酒等活動,既激發了老年人精心運用傳統土法釀制黃酒的積極性,增加了收入,又有效地傳承了黃酒釀制手工藝,豐富了鄉村傳統文化。而蔡村和吳村鄰近的山上有豐富的毛竹資源,長期以來村民靠山吃山,既利用毛竹發展竹編產業,又將竹筍、竹葉等加工制作成各種土特產。蔡村在傳統村落保護項目中專門利用修繕的老房子設立了竹編工藝傳承展示館,安排村內的竹編老藝人專門從事傳統竹編工藝的傳承活動,向游客現場傳授和展示竹編技藝及精美的竹編產品。吳村目前還有許多老年人在手工編織筅帚、竹籃、果盤等竹制品,再由竹編合作社統一收購銷售,既促進了老年人的增收,又讓老年人有所作為。該村一名七旬老者還因為具有精湛的竹編工藝被遴選為“衢州市工藝美術大師”,并且正在與年輕的徒弟合作將現代工藝設計與傳統竹編手工藝有機結合,從而促使其制作的竹編工藝品既具有較高的市場價值,又有效地傳承了傳統竹編手工藝。此外,老年人采取傳統土法手工制作的筍干、梅干菜、番薯絲等土特農產品也很受游客青睞,既增加了老年人的經濟收入,又讓老年人重新體會到勞動的價值與樂趣。
3、傳統村落共同體的生活價值和文化教化價值的復興,既重新塑造了村民們的精神家園,有效地傳承了優秀的鄉村文化根脈,又為老年人的“老有所樂”和“老有所為”提供了廣闊的舞臺。長期以來,在以血緣、親緣為紐帶聚族而居的傳統村落中形成了家庭的天倫之樂、鄰里的守望相助等村落共同體
的生活價值以及耕讀傳家、淳樸敦厚、積德行善的鄉風民俗等文化教化價值。然而,由于城市化、工業化的迅猛發展以及大規模的撤并村,導致大量傳統村落解體或消失,鄉村文化呈現荒漠化,從而導致原本依托傳統村落而世代傳承的優秀的鄉村文化正面臨著斷裂和“失根”之痛。
近年來,被日益嚴重的“城市病”困擾的城市居民愈發期望“看得見山、望得見水、記得住鄉愁”,政府及社會各界也越來越重視傳統村落共同體價值以及鄉村文化的傳承、復興與保護。因此,《指導意見》中明確指出,傳統村落保護發展不但要保護和合理利用村落文化遺產,而且要挖掘、延續和拓展傳統村落的社會、情感價值、歷史科學藝術價值,并有效地開展研究、教育及傳承等實踐活動。
調查發現,何村、蔡村和吳村通過采取多種形式復興和傳承傳統村落共同體的生活價值和文化教化價值,不僅重新塑造了村民的精神家園,有效地傳承了優秀的鄉村文化根脈,系住了鄉愁,而且也為老年人的“老有所樂”和“老有所為”提供了廣闊的舞臺。例如,2006 年何村退休老教師 HZG 帶領村民
利用撤并村小后閑置的校舍創辦了老年電大,為全村老年人開設書法、國畫、詩詞等傳統文化以及養生保健課程,組建了老年人太極拳隊和婦女秧歌舞隊。通過這些活動,老年人不但提高了自身的道德素養,達到健康長壽目的,精神文化生活也豐富多彩,真正地體驗到“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的幸福生活。同時,為了重塑“守望相助”的村落共同體,村兩委在村老年電大、老年協會的支持下,于 2008 年開始創辦“功德銀行”,記錄村民在日常生活中所做的各種好人好事,為傳承優秀傳統文化和進行鄉村道德教化提供了有效載體。此外,老年電大和老年協會還依托文化禮堂,每年舉行祭祖儀式、尊老敬老儀式、新生兒入譜儀式、成人禮等儀式以紀念先祖和秉承“耕讀傳家”等族訓。通過開展這些傳統文化傳承活動讓村民崇文明、尚禮儀、明倫理、知孝悌,重現和睦鄰里和淳樸敦厚的鄉風民俗、互幫互助的共同
體意識,重聚了民心、重塑起鄉魂、系住了鄉愁。蔡村則在老年協會會長 和新鄉賢的帶領下將村中的多幢明清古建筑加以修繕,分別作為村文化禮堂、老年協會、竹編工藝傳承館、非遺文化高蹺傳承場所;老年協會負責開展非遺高蹺傳承活動,組織村里高蹺隊參加村內外的各種表演活動,不斷創
新高蹺技藝等。同時,CGL 積極與村小學校長多方溝通,將學校作為弘揚和傳承優秀鄉村文化的重要載體,開展“非遺文化進校園”,促使非物質文化遺產“踩高蹺”與傳統竹編手工藝走進學校,讓孩子們從小接觸了解和親身體驗傳統文化的魅力,有效地促進了鄉村文化的“薪火相傳”。
四、結論與啟示
(一)基于文化自覺促進傳統村落保護與居家養老服務有機融合、協同發展
費孝通認為,文化自覺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對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來歷、形成過程、所具有的特色及其發展趨勢,不帶有任何“文化回歸”的意思,不是要“復舊”。從文化自覺理念來看,近年來,隨著社會各界“鄉愁”情節的愈發濃烈以及各級政府對于傳統村落保護工作的日益重視,人們開始逐步自覺地認識到傳統村落所具有的“惠及蒼生”的農耕生產價值、“天人合一”的生態價值、村落共同體的生活價值以及鄉村文化傳承與道德教化價值等綜合多元性價值,其多元化價值的傳承保護與村落可持續發展應該是一個活態有機體系。
馮驥才認為,傳統村落保護與發展是可以和諧統一、互為動力、兩全其美的,只有傳統村落居民生活質量得到提高,宜于人居,人們生活其中感到舒適方便,其保護才會更加牢靠。
近年來,各地實行的農村居家養老的政策目標就是為了應對農村人口老齡化和農村養老方式的轉型變革,通過政策扶持、依托村級組織開展居家養老服務,使農村老年人可以“不出村、不離家”就可以實現“老有所養、老有所樂、老有所為”的幸福老年生活。因此,農村居家養老服務的政策設計目標是蘊含于傳統村落保護與發展的終極目標之中,二者是相得益彰、相輔相成、協同發展的。
目前,隨著農村“空心化”趨勢日益嚴重,許多傳統村落中的居村村民主要是 60 歲以上的留守老人。因此,傳統村落保護不僅要保存傳統村落的古建筑、古樹、古道等歷史文化遺產,更為重要的是活態保護與傳承傳統村落所具有的家庭天倫之樂、尊老孝悌、守望相助、耕讀傳家等共同體生活價值及文化教化價值,從而促使居村村民能夠安居樂業、老年人可以頤養天年以及村落可持續發展。如上所述,何村、蔡村和吳村正是基于文化自覺理念,在相關政府部門的政策項目支持下,村兩委及新鄉賢充分發動村民們的積極性和創造性,合理整合和利用村莊資源,將傳統村落保護與居村老年人的居家養老服務有機融合、協同發展,有效地提升了村民們的生活質量,促進了村落的可持續發展。
(二)多元主體參與傳統村落保護與居家養老服務協同發展的基本路徑
1、政府統籌整合利用各種政策資源,采取多種有效形式將傳統村落活態保護與居家養老服務的相關政策及項目有機融合、協同發展。目前,各級政府實施的傳統村落保護和農村居家養老服務的各種政策及項目很多,然而由于傳統村落保護是由住建局、文化局以及文物保護部門等按照各自職能分工
負責實施,農村居家養老則是由民政部門負責實施,涉及職能部門繁多,從而導致政出多門,各行其是,難以有效整合相關政策及項目資源將二者有機融合、協同發展。因此,縣(區)政府應該統籌負責,充分整合利用各種政策資源,圍繞傳統村落綜合多元性價值的活態傳承保護與村落可持續發展目標,探索采取多種有效形式將傳統村落活態保護與居家養老服務的相關政策及項目有機融合、協同發展。
首先,組織相關職能部門領導、專家學者、專業技術人員及村兩委、村民代表等,經過充分調查論證,制定科學合理的傳統村落保護與可持續發展總體規劃,重點將村民的安居樂業、老年人居家養老等共同體的生活價值及文化教化價值的活態傳承保護與村落可持續發展有機融合、協同發展,從而促使傳統村落真正地成為“村莊美、產業興、宜居住、環境優”的田園綜合體。
其次,依據傳統村落保護與可持續發展總體規劃,將原來分散在各職能部門的相關政策及項目有機整合起來,實行權力下放和服務下沉,由相關鄉鎮(街道)政府與傳統村落的村兩委因地制宜地大膽探索采取多種形式開展項目。例如,對于專業技術含量和質量要求較高的基礎設施項目等按照相關規
定實行項目招投標形式,采取市場化方式由專業化企業負責實施;對于一些技術要求不高、適合村民參與的小型項目(尤其是類似居家養老照料、公共衛生等服務類項目)可以實行村內自主負責制,充分調動村民參與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
2、以村級組織為主導,以居村老年人為主體,依托村老年協會等社會組織,充分發揮其豐富的社會資本和較高的共同體威望,激發和調動其主動性和創造性,積極參與到傳統村落保護與發展中,重塑鄉村共同體的生活價值。傳統村落的村級組織主要負責人不但要挖掘開發傳統農耕生產價值、生態休閑及旅游價值,更要清醒地認識到作為傳統村落所具有的獨特的守望相助、怡然休閑、孝悌和睦以及耕讀傳家等鄉村共同體生活價值與文化教化價值是村落可持續發展的內源式發展動力。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尤其是在傳統村落中老年人已經成為主要居村村民,他們不但具有豐富的傳統農耕生產生活知識和實踐經驗,而且也擁有豐富的社會資本和較高的社區威望。這些老年人基本的“老有所養”的物質條件已經滿足,更需要“蒼龍日暮還行雨,老樹春深更著花”,實現其“老有所樂、老有所為”,獲得充實的成就感和幸福感。因此,在傳統村落保護與發展中,要以村級組織為主導,以居村老年人為主體,依托村老年協會等社會組織,激發和調動老年人的主動性和創造性,積極參與到傳統歷史文化遺產的修繕保護、傳統農耕生產修復、村落共同體的生活價值以及文化教化價值等復興活動中。只有這樣,才既可以有效地促進傳統村落多元性價值的活態傳承保護,又能夠實現居村老年人“老有所養、老有所樂、老有所為”以及村民們的安居樂業,最終實現傳統村落的可持續發展。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縉云書院 微信公眾號(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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