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當代中國的傳統農業生產正在和部分農村社區、農民的生計相剝離,這種向“離土中國”的變遷主要表現為宏觀結構的“城市侵入“和微觀行動的“城鄉穿梭”,本文以十個村莊的實地調查為基礎,發現城市、工業、國家和市場的力量越過城鄉邊界.對鄉村空間進行參透,另一方面,鄉村居民出于教育、謀生、家庭紐帶等原因,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在城鄉之間穿梭。這是中國鄉村“離土化”過程的時間空間維度“離土化”過程正在導致城鄉二元體制向“城鄉二重性”轉變。
【關鍵詞】鄉土中國;離土中國;費孝通;離土化;非農化
人們通常會把費孝通的提出的以安土重遷、聚村而居、長老統治、禮治秩序差、序格局的“鄉土中國”作為中國鄉村的典型特征。然而,即使是在費孝通先生早年調查和治學的時代,中國的鄉村就出現了“人多地少,農工相輔”現代工業技術下鄉”的現象。今天,“鄉土中國“只能是被看成是所謂“自然經濟'、“小國寡民”的理論上的理想型,—個西方工業社會的他者的虛擬投射。而以人多地少、工業下鄉為特征的“江村經濟”,才應該是討論今天中國鄉村社會現實的起點。如果我們把社會巨變之下的當代中國鄉村加以概括,那么,離土中國”這—概念才是對費孝通智識遺產的最高致敬。
在經典意義的“鄉土中國”里,農業生產部門、農村社區空間和農民身份認同這三者是高度重合的。而在今天的中國,無論從浩律上、人口學統計口上徑,還是社會關系上看,這三位—體都變得含混、復雜和貌合神離,而不再是可以被當成毫無疑義的討論出發點了。農業生產在石油化甚至全球化農民在大規模的遷徙、移民甚至轉變認同農村空間在分化組合。這些是從“鄉土中國”到“離土中國”的轉變過程中所發生的—些令人矚目的現象。
從當代社會科學的空間理論入手,能夠幫助我們深入分析中國鄉村的“離土化“過程,特別是這個過程中的兩個重要組成部分,即“城市侵“入和“城鄉穿梭”本文以對全國十個農村社區的考察為依據,結合理論和經驗材料來論證“離土中國”這個命題的現實性和有效性。
—、離土化“過程的理論意義
時間空間分析是社會學研究的一個重要角度。本文將主要從關注全球化和時空問題的當代學者,如哈維、吉登斯和塞爾杜的有關理論得到啟發,特別是依照他們有關”時空壓縮'、“時空延展'、“空間實踐”的有關論述來對中國鄉村的“離土“現象和“離土化“過程進行分析。
哈維認為:晚期資本主義生產所帶來的人造環境(builtrnvironmrnt)的—個重要特點就是“時空壓縮”I即由于現代交通和通訊技術所帶來的社會互動的加速、擴展,因而社會關系也被深刻地轉變,社區、文化和歷史記憶也被壓縮和合并,形成了扁平化、無深度的后現代體驗。[2]這是我們討論當代中國“離土化”的全球化背景和理論起點。
吉登斯從社會學角度對人、時間、空間和場(所plart,)的關系作這樣的論述:人在時間空間中的穿越,由人的身體的所在的場所不同而形成“在場”和“離場”的相互滲透而交通、通訊技術的發展,導致了傳統社區下本來是常態的全體成員”共同在場”(ro-prt,、mt)的情形越來越少。吉登斯提出的另—個頗具洞見的概念是時空的延展(tinw-spart,distanriation),即:人類的交流互動越來越依靠遠程化技術其后果是空間“從地方”中的剝離而社會關系既在空間中延展,也和在場的語境發生脫鉤、脫域。[3]
塞爾杜在更微觀和日常生活的層面對人們在時間和空間方面的實踐進行分析,他區分了強者(如國家、大公司等)的以“場所”為基礎的”戰略”和弱者(如普通個人)以“時間”為依賴的”戰術”;強者在空間中占有固定地盤,能夠在空間中以強力界定社會關系;而弱者沒有地盤或制度性落腳點,只能界游走、穿梭、機智和變身等”戰術”采戰勝強者。[4]
在中國鄉村的“離土“現象中,可以區分出兩種主要社會力量在發揮作用:—方面,是城市、工業、國家和市場的“時空壓縮”的力量,即強者的力量向農村滲透,占據地盤,這里不妨把這種現象概括為城市對鄉村的空間侵入;另一方面是作為弱者的農村人口在尋求教育和就業 、家庭和親屬聯系、比較利益、生計策略的驅使下,在城鄉之間進行周期性往復穿梭,外出務工或進城務工的實質,就是分別在城鄉空間中的在場和離場的交替往復。而在這種“離土化”的進程中,交通和通訊技術的發展推動了時空的延展,使得農村居民的日常實踐不僅在異地、也在家鄉發生脫域;鄉村居民發展出了復雜而有差序的時空區隔的樣式,這種樣式受到教育、婚嫁、生育、生計和致富渴望等多種社會過程和社會意識形態的影響。
二、鄉村空間的宏觀變遷:城市侵入
自從1970年代以來,中國部分鄉村經過了以社隊企業和鄉鎮企業涌現“離土不離鄉”等產業調整、鄉村工業化的社會變遷路徑。自從1990年代以來,很多地區實行了撤鄉并鎮、移民并村、精簡機構、集體和個人的土地承包、采掘、加工和旅游業的開發等重大宏觀調整兇10年代以來,一些鄉村又經歷了最新-波的土地流轉、城鄉一體化的浪潮。這些都對鄉村的社會宏觀環境發生重大影響。如果說,改革開放最開始的場所是鄉村那么,這個改革的“飛去來”效應返回來以加倍的力量沖擊鄉村,這就是工業、科技、國家、市場等對鄉村空間的“城市侵入這種宏觀變遷,在很多情況下導致無需“離場”的離土,即“離土不離鄉”由于—些鄉村空間的特殊性,—定形態的“城市侵入“早已存在,或者為其準備好了充足的條件,特別是在鄉村空間和城市空間在自然地理上就處子毗鄰的情況。隨著中小城鎮的發展和城鎮毗鄰的鄉村空間也以成級數的速度增長。
本文以中國農業大學社會學系在全國十個村莊的調查為依據探討和分析城市侵入對鄉村空間變遷的重大影響。這十個村莊分別為:山東省的北嶺村、浙江省的雷甸村、湖南省的豐堆侖村、內蒙古的廣漢營村、遼寧省的當鋪村、四川省的新春村、貴州省的濱江村、河南省的西魯堡村、河北省的新杖子村和黑龍江省的臨溪村。[5]
在這十個村莊當中,山東省的北嶺村鄰近勝利油田和東營市;浙江省的雷甸村與杭州市余杭區僅一橋之隔;湖南省的豐堆侖村位于益陽市資陽區近郊,離市區3公里。顯然道路、交通工具和交通服務的發展,對于“時空壓縮“起了重大作用,導致城鄉空間的毗鄰程度增加。比如:從黃河邊上的300多人的小村莊北嶺村,坐車幾十分鐘,就到達成莊和孤島縣城的充滿工商業設施的城市空間,在那里商廈林立,小吃街、商品市場、專賣店一應俱全,甚至到處都是鉆井平臺和輸油管道。[6]
這種地理上的接近,對鄉村居民的社會生活和離土樣式產生重大影響。比如:在雷甸村,經濟生活已經和杭州市區連為一體農戶生計的主要采源是在企業里打工而不是農業生產,企業主要位于本鎮,外出打工的人很少,大多數農戶原有的承包土地僅僅用來滿足自己家庭的口糧而不是出售。村民大多已經像城里人—樣每天按時上下班,生活節奏比務農更有規律。類似地,在益陽市近郊的豐堆侖村,由于交通便利村民購物前往市區超市。村民進城打工可以像上班族一樣過“朝九晚五”的生活,用十分鐘的時間可以騎著摩托車回到家中。
更多情況下城鄉空間的毗鄰帶有更多的人為因素表現為工業、市場和國家對鄉村空間的侵入。
城市空間入侵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本次調查所涉及的內蒙古廣漢營村:該村所屬的旗政府所在地科爾布鎮建了化工廠、采石場和電石廠排放大量有毒氣體,并造成其他污染庤致廣漢營村的兩個自然村整體遷村移。礦山、油田等工業空間對鄉村空間的入侵是全國乃至全世界范圍內的普遍議題。而制造業、加工業甚至公司加農戶形式的產業化農業,都會給鄉村空間帶來決定性的沖擊和變化。遼寧省的當鋪村雖然靠近盤錦市和遼河油田,但當地村民和鄰近的重工業幾乎沒有任何聯系。對于大部分村民來說最主要的離土經驗是:曾在鎮組織的石山種馬場上過班。不過,當鋪村的城市空間入侵是以大公司的面貌出現的在當鋪村所屈的石新鎮,有奶導養殖戶470戶養殖奶導1600頭,兩個奶站,每天收集50多噸鮮奶,供應內蒙的蒙導和伊利這兩個乳業集團。在內蒙古的廣漢營村,也有三個奶站,此外,廣漢營村村民也去鎮上的工廠打臨時工。浙江省雪甸村擁有本村的磚廠和印刷廠;在湖南省豐堆侖村,除了城市毗鄰益陽市市區的城市空間之外,本村還建有磚廠、塑料廠、電容器廠,以及連帶的工業污染。
在鄉村經濟的地平線上,除了出現了工業以及工業化農業之外,還出現了觀光旅游行業。即便是在寒冷的內蒙古草原上、經受了工業污染之害的廣漢營村,在其30多華里的地方開發了黃花溝旅游區,雖然這個旅游區和村民的生活關系不大。在四川省新春村,—部分村民組織了吁沙沙欏峽谷旅游合作協會”,有成員34戶,還有10來戶民俗旅游戶,每年接待觀光來客1000人左右。不過,觀光旅游業給村民帶來的離土效應和經濟效益是不均等的 ,新春村的一、二、三四組村民受益較多而遠離旅游區的五、六組村民沒有沾光。
類似地潰州省濱江村的主要城市侵入形式也是旅游開發。在濱江村一帶的沿江地區肩一條平坦的水泥路通向一個由外地商人投資開發的旅游區。這個旅游區的開發始沿江村民帶來了發財致富的機會,于是許多村民開了旅店、餐館、農家樂和娛樂場所,使得沿江的村民比山上的村居民較為富有。
但由于村民與旅游公司爭搶客源,導致旅游公司和村民之間隔閡很深。河南省西魯堡村鄰近鳳凰山森林公園。在調研時更大規模的城市入侵似乎還在計劃中:新鄉市要把一些企業遷出來村里準備讓企業在村的南北兩面建廠,以土地入股。無論是鄉村的礦藏開發、旅游開發、地產開發還是本地農業資源、勞動力資源與城市工業和資本的結合都主要是受利益的驅使河以說,是廣義的市場力量在推動。幾乎在所有的村莊包括像新杖子這樣的自然村,中國郵政、中國電信、中國網通的營業廳都出現在村莊主要大道旁,可以將它們看成是某種意義上城市市場的延伸,另一方面,也可以看作是以國家為形態的城市空間的侵入。
一些村莊明顯地感受到國家近在眼前的存在。湖南省豐堆侖村的土地被國家征用,修建了長常高速公路、益七公路和長常煤氣管道。而在河北省新杖子村最主要的城市侵入就是經過本鄉的京承鐵路線,并設在本鄉的新杖子火車站;鄉黨委于1988年成立了鐵路護路隊,隊員6人,職責是維護鐵路沿線的社會治安秩序。黑龍江省臨溪村是一個只有360人的邊境小屯部近的五道庫林業所是國營林業所,在冬季需要大量的勞動力而該林業單位規模減小職工數量與日俱減,因此人手不夠,為村民提供了打工的場所。在臨溪村,國家形式的城市侵入還以更特殊的形式表現出來:由于國家保護當地的野生動物野豬、棕熊臨溪村農民必須忍受莊稼被野豬、棕熊破壞。
總之城市侵入在我們所調查的十個村莊內表現為地理鄰近、工業、市場和國家等具體入侵形式。
以浙江省雷甸村為例。從整體上看該村的非農化程度很高工商業兼農業的農戶所占的比例大大超出了其他經濟類型的農戶而男女勞動力中漢有38%從事于“不離土”的農、牧、漁業而其余的62%都從事于工業、建筑業、交通運輸、批發零售、餐飲、外出打工等謀生。換句話說,雷甸村的勞動力的62%都已經完全“離土”了。(表2)
2006年,雷甸村的經濟總收入達到了9761萬元,其中“不離土”的農、牧、漁業收入為僅2371萬元(其中農業僅占16%)而“離土”部門的收入總共為7390萬元。村栠體經濟總收入208萬元主要來源于磚瓦廠的承包收益。而村集體的這部分資金主要用于村里的基礎建設和村務開支。
再來看同樣是和城市市區毗鄰的湖南省豐堆侖村的“城市空間”的成長。從調益得知村內的望料廠、磚廠是本村居民所投資興建雇用本村的村民,并且一些村民甚至到村外投資建廠。另一方面本村的種植業發展速度慢,技術沒有提高。
從表3、表4中可以看出:雖然湖南省豐堆侖村”以農為主兼業戶”占了農戶的大多數(65.9%),從事”不離土”的農、牧、漁業的人數百分比為30.7%,但是戶均家庭總收入和戶均家庭純收入的最高的人群,是純工商戶(分別為10萬元和5萬元);而從總體收入看,打工(應該是指外出打工)占據最多(24.9%),排在其后的是:建筑業(17.3%)、服務業(17%)和商業(16%)這意味著:雖然全部時間參與“離土“生產的人數總量并不多,但“離土“生產部門帶來的是最主要的收入。另一方面,“離土“生產也成為貧富差距的主要來源。
再來看以下河南省西菩堡村的情況。在這個農業仍占主導地位的村莊里,“以農為主的兼業戶”在430戶中占據了93%I從事第—茉業為建筑業的人口占全部人口的779%。在家庭各種收入中,運輸業為6萬元,加工業為5萬元,商業為2.5萬元,建筑業為l.5萬元而農業僅為0.3萬元。這意味著在河南省西菩堡村,`不離土”謀生的收入僅僅為“離土“謀生收入的零頭,而另一方面,“離土“謀生者之間的貧富鴻溝更為深刻。
最后,河北省新杖子村并不毗鄰任何大的城市,作為“城市侵入”的標志,僅有經過本鄉的京承鐵路線,以及設在村子南部的新杖子火車站,村民可以十分便捷的從這里到承德市區或北京阪賣水果等農產品。除了上面提到的新杖子村大道旁的中國郵政、中國電信、中國網通的營業廳新杖子村再也沒有其他的外生的“城市侵入”的跡象。作為內生的“城市空“間新杖子村主要有這樣兩方面 ,即:本地的集貿市場,以及果品加工和銷售產業。
三、農村人口的“離土”樣式:城鄉穿梭
如果說,“城市侵入“是“鄉土中“國向“離土中國“轉變過程的宏觀條件和空間維度那么,我們還需要考察這個轉變過程中的微觀樣式和時間維度 ,這包括個人動機、激勵結構、社會意識形態話語的影響、和生命周期與人口學的相關的特征和行為規律等等。這個微觀樣式可以歸納為“城鄉穿梭”,亦即在城市空間和鄉村空間的交替的”在場”和“離場”而在這種“離土”的行動進程中,交通和通訊技術的發展推動了時空的延展。
在鄉村空間發生的“城市侵入”I只是為鄉村居民的“離土不離鄉”提供了時空區隔的基礎村民們在自己家鄉就可以自由地穿梭于城市空間和鄉村空間;那么,對“離土”的微觀層次和行動維度的研究,則直接考察村民在主體意志的支配下(無論是來自理性選擇還是意識形態話語的驅使)的行動樣式。因此,“城市侵入“和“城鄉穿梭”是同—個敘事的兩個方面,如同吉登斯所謂的“結構行動”的二重性—樣兩者互補、且不能互相代替。[7]
下面就以教育、生謀、家庭等主要因素為出發點,討論在調查中所透霓出的“城鄉穿梭”的—些經驗事實。
改革開放以來基礎教育的布局經過多次的撤點并校、資源重組的調整以及中小學寄宿制學校的建設,已經高度的集中特別是向城鎮中心集。中對許多剛剛6、7歲的農村兒童來說,從小學一年級的教育開始學校就是一個匿名的、城市化的環境,上學是深刻的離土化的體驗。初中、高中、大學教育就更加如此。深刻的離土化體驗意味著認同、生活能力和文化趣味上的離土,受教育程度越高,離土的永久性就越強。
在我們所調查的村莊中,大多數的小學仍然是在本村或鄰村的走讀學校而非寄宿制。在新杖子村,帶幼兒園和學前班的小學在本村而小學畢業后,學生有三個初中學校供選擇,—個是無論考多少分都能上的,還有兩個是需要分數夠了才能報名的其中一個是鄉里的,一個是縣一中。[8]
在黑龍江省的臨溪村,過去有一所小學,因為師資、生源教學質量的原因被廢除了村里小孩的上學成了—大難題。村里的適齡兒童通常有兩個選擇,—是到附近的美溪區的小學上學二是去政府專門成立的—個封閉式學。校在這個封閉式的學校上學的孩子每個月有五十元的補助,集中住校,每半個月由統一的車接孩子回一次家。還有一些家長會陪同下山在區里租房陪孩子上學。
如此看來,義務階段的教育有“離土化”的趨勢而這種“離土化”又進入到青少年面對的繼續教育還是開始謀生的選擇的計算當中而無論選擇結果如何,都是毅然決然地“離土離鄉”開始在城鄉空間的“穿梭'外出打工目前成為農民的主要謀生方式,民工潮在全國范圍內洶涌回蕩,“既離土又離鄉”的“城鄉空間穿梭”取代了1970、1980年代的離土農民對“草根工業”的貢獻與參與。
在河北省新杖子村的調整表明:這個村子居民收入的主要來源是外出打工村子地處山區,可耕種面積狹小,主要是靠天吃飯,但單純靠農業和土地并不能讓全家過上幸福充裕的日子,外出打工便成了這些有條件外出的人的首選。在新杖子村,每年四月份開始種植玉米,“十一“左右開始收割其他時間村民就靠外在打零工掙錢以補貼家用。
新杖子村的村民李XX有一個四口之家,兒子今年18歲,也已經輟學打工,雖然掙錢不多但是也不怎么花家里的錢。當問到他以后家里提高收入、改善生活主要靠什么時他把外出打工作為首選,把種植玉米放在第二位,把種植果樹林術放在最后,由此可見外出打工不僅是他以前經濟收入的主要來源而且是他今后生活依靠的主要來源。所以他家勞動力的安排是他和兒子外出打工,妻子在家照看女兒和—些地里的農活,偶爾農忙時他也回家。
在貴州省濱江村,.城鄉穿梭”的程度更為極端年齡在18至35歲的勞動力基本上沒有留在村子里種地而是外出打工了。留在農村里種地的以老人和婦女為主。在濱江村的打工者的“穿梭“樣式分為兩:類—類是每天都回家,他們主要是在鎮上做蓋房子、裝修房子的工作;—類是外出遠門打工,常年不回家,主要是去貴陽或東部沿海例如福建、浙江、江蘇、廣東等大城市。
影響“城鄉穿梭”的另—個匾要因素,就是家庭關系和親情紐帶。盡管打工大潮之下,出現了“空巢家庭”這—時代癥候,它也是從狹隘的“共在"(即共同在場)的缺乏的意義上而言的。由于現代交通和通訊技術的發達,“空巢家庭”也會在節日、慶典和其他的時機團聚,或者在“離場”亦即缺少“公在”的情況下通過電話、手機短信、電子郵件,打工者能夠和家人實現不同空間下的“虛擬在場”或虛擬的“同在”(即同時在場)那么,“空巢家庭”的親情代價也得到了一定的補償。
因此,鄉村空間中的在場、離場以及“城鄉穿梭”,都取決于人們如何權衡家庭的人力資源、經濟需求和親情成本,并發揮主體的能動性,決定哪—種樣式的“城鄉穿梭”,包括去留、返的時間表、頻繁程度和頻率,甚至是舉家的長久遷徙。無遷,這種“城鄉穿梭”的樣式構成了“離土”的具體行動日程形成了“離土”事件的個人傳記與社區的集體編年史。
在大多數被調查村莊中,男性村民大多出去務工,家里的很多事情會交給妻子,妻子到田間地頭務農的時間比以前多了;丈夫常年在外務工那么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將交給妻子,包括參加村里的村民大會以及表決。妻子在家庭中的角色變得重要起來。
綜上所述離土現象和離土化過程,存在著空間維度和時間維度,存在著宏觀結構和微觀行動兩個方面。而“城市侵入”與“城鄉穿梭”是結合在一起發生的:只有空間上的“城市侵入”而沒有具有自由意志的人的“城鄉穿梭”是不可思議的而只關注“城鄉穿梭”卻忽略“城市侵入”則是對城市空間和鄉村空間之間此長彼消的動態過程視而不見,也不可取。
四、結論
改革開放給中國的農民的生活帶來深刻的變化。如果說,費孝通所提出的“鄉土中國”—直被當作是社會學意義上前現代、前工業、共同體的農耕社會的標本,被具象化為西方工業社會的他者那么,今天中國的“三農“現實,早已經遠離這個原型,而和費老所關注的中國自己的工業化道路密切相關。我們以“離土中國”作為這種最新現實的概括。對中國南北方的十個村莊的經濟社會狀況的調歪結果,展示并印證了中國鄉村正在發生的“離土化”現象。
“離土化”不僅關系到農民謀生策略的轉變 ,也關系到鄉村社區的變遷,甚至農業生產本身的產業化“石油化”不同研究者已經采納了“非農化'、“市民化'、“城鎮化”的視角;[9]本文亦是沿著類似的思路來分析城鄉空間的宏觀結構和鄉村居民的主觀能動性之間的關系,亦即鄉村社會變遷的時間—空間維度。
1980年代以來社會科學的空間轉向有助于我們了解當代資本、商品和勞動的全球流動,也有助于我們更深刻地理解從“鄉土中國”到“離土中國”的轉變。從這種角度,我們也可以把這個轉變過程理解為從城鄉二元體制向城鄉二重性的轉變。在宏觀層面上,“農村”不再是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的封閉社會、自然經濟而是城鄉結合、亦城亦鄉的地方在微觀層面上,鄉村居民的主動性得到發揮越來越頻繁地往返于異質多元的、開放復雜的空間之間。這意味著:在原來的鄉村社區中,生活世界中的空間和時間這兩個維度上原本意義上的城市和鄉村的有形邊界開始變得模 糊甚至消失膽這也不意味著城鄉—體化而是差異和不平等被普遍復制。
注釋:
[l]筆者在另一篇論文中專門探討了“離土中國“這一概念,見童小溪《離土中國空間、生產與認同》,《探索與爭鳴》,2014年第5期。
[3][7]安東尼·吉登斯《社會的構成》,三聯出版社1998年版,第196-207、324頁。
[5][8]筆者感謝中國農業大學社會學系的鄭紅娥和其他老師和部分學生為本文提供經驗材料。
[6]本節經驗材料來自《全國鄉村狀況的調查,(,各組總報告).中國農業大學社會導系。
[9]溫鐵軍《土地非農化不能簡單用市場交易解決》,《中國老區建設2010年第6期。鄭杭生《農民幣民化當代中國社會學的重要研究主題幾《甘肅社會科學》2005年第4期。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湖南社會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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