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不管是去田里,去奶奶家,去姑姑家,還是去上學,總要避免不了要過橋,一個又一個的橋。之后的某天,興致來了,從百度衛星地圖上搜我所在的村子,縱橫的水路鋪面。這才發現自己及村里的幾戶人家原來是住在一個“圩”里。
農村人口流動的歸宿之變
自古因水路的發達,江淮地區曾是商業最繁榮的地方。而在上世紀30,40年代,水路卻是我們的祖輩們去往江南謀生的生存之路。
那時出去闖,最重要的是擁有一條漁船。漁船不大,然而一家五六口人卻都擠在狹小的漁船里面。奶奶自五六歲便“在船上”了,一家人到江南找些雜活做。奶奶經別人的介紹在12歲的時候去給一大戶人家當保姆,帶主人家帶四個孩子。在江南做了5年左右的保姆,待奶奶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便又回到了老家農村。過去封建社會,階級分明,地位明顯,農村人出去了只能做些符合階層的活,而到了一定年紀最終也還是要歸鄉的。外地有何容身之處呢?除了系在碼頭的漁船。
而現在出去闖蕩,就沒有再回來的道理。出去的早的,在90年代下海的,之后回來多是歸鄉望鄉,捐些修路錢,給附近的老人包個200元的紅包表示慰問。而近幾年的,80后,90后在城里找了個穩定工作能夠立身的,一家就會共同出資在工作的地方買房子定居。如今,年輕人為了機會也會到城里做事,到了嫁人年紀,也會回到鄉里找個人嫁了,然而,他們卻去到城里扎根。由此村里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進一步的“眾叛親離”
我大一那年,曾隨同同學清明回家祭祖,同學家是在廣西博白一個盛產楊梅的地方。在那時那地,她跟我講了些民風講了些民風形成的原因。她說,客家人從中原地區來到南方,每一寸土地都需要爭奪,所以家族的人口和男丁是家族興旺的前提。因此一個家族里面聯系緊密。在這背景下,這些靠著人口與男丁才能獲得的安全感,自是無法響應國家的獨生子女政策的號召。
聽我同學講著當地客家人的一些民風民俗,我不由的聯想到了我家鄉宗親間的關系的疏遠。我想那大概是地在魚米之鄉,解決了溫飽問題,又有口口相傳的老人的道理風評,由此人的秉性的好壞就能切斷這關系,而利益而產生合作性與合作崩潰也能產生或非血緣的關系或割斷血緣的關系。
本以為這種宗親的疏遠是在兩代以上,而這次回家卻驀然的發現,隨著大家在外定居的時間變長,越來越融入習慣各自新的“家鄉”,每年回家的越來越少,彼此的交流也已經疏遠。我表姐表哥辦整歲的慶生,也并未請本應該請的親表姊妹兄弟。
在有著發達公路網的現今,地理的距離并不是距離。然而大家似乎就被自己不同的人生經歷和追求的差異斷了這關系。
闖勁不足,二胎等了20年
離我們村20里開外,外婆家所在的村子里,幾乎每家都養育兩個孩子。而我們村乃至我們鎮鮮有養育兩個孩子的。俗話說,十里不同風,這風可歸于是去城市闖還是留在村里。小時候去外婆家,就見到她們那有好多的樓房,而我們村到現在也還是青磚青瓦。
整個縣,計劃生育執行的很嚴厲。然而由于外婆家那邊出去闖的多,賺錢也多,故而罰的起生兩個孩子的款。而留在村里的,其收入來源就是三四畝田地農作物的種植,雞豬等牲口的養殖。在上世紀90年代,僅靠種植養殖,如何能拿出個10萬去交二胎的罰款呢?
費老的《江村經濟》提到,生養兒女是具有雙重動機的。一是傳宗接代,二是向祖宗表示孝敬。而關于生兒還是生女,由于女兒是要嫁人的還要給嫁妝的,價值過小,成本太大。所以農村多是重男輕女的。盡管這樣的思想在強制的獨生子女的威力下獲得松動,但是余灰仍在。在2010年左右,由于政策的懲罰力度的下降,而村民們手里也有些存款了。整個村里刮起了生二胎的風。夫妻雙方40多歲,然而又生了一個。這些村民的女兒都即將出嫁,但卻仍有對生育二子的執念,這種執念不是上輩人強給的,而是來自于一種傳統與經濟。
而這種老大與老二相差近20歲這種姐弟組合,不知道將來會出現什么樣的社會問題。是會出現姐姐需要承擔起弟弟監護人的非義務問題還是一些家庭財產問題?這不得而知。但在40歲后生小孩的農村父母,難道真要在自己本該退休舒服的日子還要累死累活給子女籌集書本費或房費,或者將這筆債轉到第一個子女身上?
讀書改變命運,再窮不能窮教育
讀書改變命運,無論是在50年前或是50年后這句話都不容置疑。
而在江北無數個垛田集落而成的村莊,更是相信著靠讀書改變世代為農的命運,能夠去城市分得一杯洋氣的羹。
在我小學3年級時,當地的小學首次開辦了重點班。也就是將較好的師資集中到一個班上。這個重點班每年需要多交500元的贊助費。當時這500塊錢相當于中等農家一個月的收入。然而這個班上預招的40個名額輕輕松松達標了,而且還不斷的有人想要進去,想要進去的也被學校領導通融的放到這個重點班。而當小升初時,對子女寄予厚望的父母自是想進辦法讓小孩去隔壁鎮上有名氣的學校或是將小孩送到市里去上初中。孩子去外地上學,父母也是要跟過去陪讀的。這一陪就是六年,有的還是七年,是考不上去復讀的。
如今,十年過去了。當我回到村里的時候,鎮上的初中每個年級只有兩三個班,百來十個人了,而十年之前是每個年級是有十來個班的,五六百人。
留在鎮上的,也并非就是不上進落伍的。與城里小孩一樣,鎮上村里的孩子也時興去上個畫畫班、舞蹈班、音樂班之類的。
如今大行其道,蔓延到鄉村的的幼兒教育讓我也有種恍惚,恍惚我過去也是應該可以要求父母給我上上畫畫班之類的。于是我問及我母親這事,問她,你咋從沒想培養我呢?
然而母親表情帶了些嚴肅,跟我說:你以為以前日子好過嗎?每年的收入有限,你每年上學的錢我都得早早備好,還得計劃下一年的開銷,你上大學的錢,我老早就愁了,愁沒錢怎么辦。幸好后來初中三年義務教育,收入也多了,日子才好過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在離開家鄉的時間里,看到的聽到的生活著的,讓我忘記了父母曾經在家務農的辛勞。那個露水打身的清晨,蛙聲一片的傍晚,月亮頭上掛的場地,然而它卻不是詩意的。
時代背景下農村產業變化
在最初90年代末新世紀初,村民的收入一半來自于農作物,一半來自牲畜。少數的家庭為了增加收入會養上幾十條甚至上百條的豬。豬圈就建在屋子周邊的菜地里,有些人家甚至在廚房的房頂上建上二層作為豬圈。而年紀大些的老人,也會養一兩條老母豬,將生的豬仔賣給大戶賺些錢。
由于村里的年輕人出去定居不少,老人又老了,農田逐漸的被租給他人種植,開始是個人多種幾畝地,后來,時興養螃蟹,塘主開始大規模的談判承包大片的農田。在不遠處的鎮上,有幾家煉鋼廠、紡織廠,然而在過去村里是沒有一個去上班的,而現在,由于農田被承包出去,村里人也會到廠里做些縫紉的活。
過去幾年,村里大戶養殖的螃蟹多是由隔壁鎮的人下鄉來收,而如今在過去同學的微信上看到自家產麻辣蟹的宣傳,看來農村人也想起了對產品再加工,增加售貨方式、渠道,獲得更多的利潤。
現代化下污水排放
當鄉村不斷發展、現代化的同時,引起的問題也很多,而其中水污染便是其中最嚴重的一個。由于河流的污染,以及魚蝦的過度捕撈,曾經隨手便能撈到的魚蝦已經在這片河里再不能見到。在登陸鎮政府網站曾看到過鎮政府要提供200萬改造農村廁所,將糞坑改成馬桶式的。然而排污系統的不完善,居住在鎮上的商品房里的居民的生活廢水垃圾全排到河里,接納垃圾的河水已經變綠和發臭。而我們鄉村在跟上城市腳步的同時,不止是模仿外在的,更要模仿內在的系統。
老一輩農村人的自我實現
照社會科學的角度來看,祖祖輩輩生活在這片土地的農村人,什么需求層次,什么夢想對于他們本應都是枉說。但在馬斯洛《動機與需求》里曾表述過這樣一個達到需求模型的最高層次自我實現的例子:一個勞作的婦女,然而她滿足于生活,對生活的細節有著自己的審美以及美的創造,那么她便達到了自我實現。
這聽起來有點理想化。
然而就在20年前以及往前數的數代,春分秋種的老黃歷,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物鐘,五谷粗糧應季蔬菜,織布縫衣的巧手,蓋房子打家具的巧匠,逢年過節的各式風俗娛樂,有對天的敬畏,有對地的尊重,有對祖宗的緬懷。
對比現代我們對物質的追逐,顛三倒四的作息,我想這些價值觀生活方式下,農村人做到了自我實現。
結尾
歷史車輪碾過,風沙四起,人口變遷,而這次留下的村民卻不再是選擇安逸,而是選擇靠土地創業,而村莊也正變為新的村莊。
作者單位:廣西醫科大學
中國鄉村發現網轉自:社會學吧 微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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